都到年華容易拋,在書香裏,唐小山早已忘卻了流年,甚至忘卻了此身非我有。
轉眼已是中秋,家家盼團圓,無論寒門小戶,還是鍾鳴鼎食之家,晚上照例都是要拜月、吃月餅和團圓家宴。
十五這日早晨,小山吃過早飯,照例想要去文溯閣,就見小荷嘟著嘴捧著自己的飯走進來。家裏規矩,奴才在主子吃過飯自己方能吃。小山見她如此情態,禁不住好笑,用手輕戳她肉乎乎的腮逗道:“呦,誰這麼沒眼色,惹了咱們家小美女了。”哪知小荷不笑反惱,噌得把自己的飯撂在桌上,氣道:“小姐,您還笑呢,我還不是為了您生氣。”這下小山懵了,撓撓頭,搞不清哪裏惹著她了,經過一段時間改造,小荷比原先更活潑了些,雖固守奴才思想,卻比原先強很多,偶爾會衝自己發發小脾氣。她這廂一臉無知狀看著小荷,結果小荷越發氣了:“小姐,您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小山慚愧,每日沉浸在書海中,又無甚大事,她哪記得今夕是何年。小荷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繼續道:“今天是中秋,本來每年小姐再不受寵今晚的家宴也是要參加的,圖的就是個吉利,希望家裏團團圓圓的。可是剛才我去領飯時管家竟然叫住我說大少爺說了,怕小姐落水後身子還沒複原,為小姐身子著想,今晚家宴您就不用參加了。您聽聽,這是什麼話,您落水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怎麼還沒恢複,這不明擺著把您從咱們家除名了嗎。哼,虧我上次看大少爺給您請大夫,我還感激呢,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論理這話不該我這做奴才的說,可大少爺也忒過分了些。”
聽她竹筒倒豆子般啪啦啪啦說完,小山淡淡一笑:“傻丫頭,我當什麼事呢,也值當你如此生氣。你也知道你家小姐的處境,聽你說以前我倒是被人記著呢,可哪天不在學裏被欺負。如今我巴不得人家把我忘了呢。我現在什麼事都不記得了,一句話說錯都可能招來禍事,現在被忘了倒也自在,何樂而不為呢。他們團圓根本不需要我錦上添花,我又何必跑到人前去給他們點眼。”
小荷萬料不到她會如此說,雖在理卻仍是不忿,囁嚅道:“您就是懶得爭,現在明擺這家裏都快把您除名了,明兒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怎麼辦呢。”
小山一笑,怎麼可能,她可不是蘇雲嵐,這裏有的東西她都不屑去爭,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不過一身一命,雖可貴,對她來說又何足惜之。她的淡漠是對人生,對人情,對這個世界,即使如此她也絕對不會容許太過委屈自己。還真是矛盾呢,說到底就還是自私吧。她不禁有些自嘲,前世今生,她何嚐清高了,真是枉擔了虛名。
小荷看自家小姐沉吟不語,眼中忽閃過一道精光,以為看錯了,揉揉眼再一看,仍是一張湖水般沉靜的臉,心裏幽幽一歎道:“小姐,您今天最好別出去了,外邊在準備過節,這一天都會很忙亂。”
小山臉色一暗,卻也無可奈何。
中午唐小山吃完飯便坐在院子的樹下數落葉,小荷則坐在樹下石桌上吃飯,正這時候就聽院門口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荷妹妹在嗎?”說完那人徑自推門進來,看見小荷歡呼一聲跑過來:“呀,妹妹真在啊。”直把唐小山晾在一邊。看小荷臉色一整,又不敢怒的樣子,小山遞了個眼色,微搖搖頭。
小山仔細打量麵前穿桃紅衫子的女孩,十六七歲的樣子,有著三分水秀,高高的孤拐,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模樣雖爽利,但一看便是個刻薄人。
隻聽那女孩道:“小荷妹妹,總管說今年主子開恩,除了家生的和簽了死契的奴才都可以回家過節。這不,結果弄得現在人手不夠,總管說有一個算一個,今兒都得到前麵伺候著,就讓我來叫你快吃了飯過去。”小山心道怪不得上午就不見了張嬤嬤的影子呢。
小荷似喜似怒,道:“好吧,你先去,等我吃了飯就過去。”說罷轉向我,“小姐,奴婢下午不能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