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想至此處,心中釋然,壓在心中的塊壘終於消釋。越過千裏之遙,他已鎖定了一個目標,這時候它的名子叫——瓊州。
上官雲等人舟行江上的日子,曆史的車輪依然無情地向前輾動,江南大地戰火紛飛,生靈塗炭。
嘉定城已遭二屠,義軍領袖黃淳耀及侯峒曾和侯峒曾的兩個兒子玄演、玄潔城破後壯烈殉難。清軍對侯峒曾恨之入骨,殺了他們父子三人還不解恨,還要殺他全家。侯峒曾的三兒子智含不知下落,女兒輔義,孫女異來等為了免遭侮辱,也都自盡而死。仆人楊恕、龔元等人也因為侯峒曾的緣故慷慨赴死,一門忠烈血染千秋。侯峒曾的弟弟,即夏淑吉的公公侯岐曾一家保護老母龔氏和侯峒曾的幼子智含在城破時化裝成老百姓,在大家的掩護下逃出了嘉定城。李成棟在對嘉定大肆燒殺搶掠過後,滿載數十艘財物撤離了嘉定。
陳子龍的義軍未抵杭州便遭三千清軍精騎的圍剿,全軍覆沒隻身落荒而逃,退回鬆江避難。
吳易所部太湖軍主力在澱山湖一帶數戰皆潰,餘下千餘水軍至海鹽帶繼續抗清。太湖勇將周瑞為掩護吳易及老營撤退身受三十餘處重創,落水而死,沈自駉兄弟下落不明,恐也凶多吉少。太湖義軍主力唯餘“赤腳”張三夫婦所部和吳易親領的一標人馬。
而魯壯在接到上官雲的軍令後已於此前三日撤離澱山湖,駐軍於金山衛一帶,焦急地等待著上官雲部主力的消息……
江浙一帶,唯有鬆江城還在義軍的掌控之中。但是隨著其餘各地戰事的結束,清軍大隊已雲集城下,這搖搖欲墜的城池也撐不了幾多時日了。距北城五裏開外的駐紮著李成棟的三千騎軍,這些草莽之將倒也知道“五則攻之,十則圍之”的兵法,隻是在城外監視,隻等火炮部隊和大隊的來援,便要一舉拿下鬆江城。
明朝洪武三十年,鬆江修築周圍九裏一百七十三步,高有八尺,池廣十丈,深七尺餘磚城,時頗為壯觀。但時至今日,古城多未修葺已漸殘破,護城河因為無人疏通已經基本喪失了防護作用。吳誌葵和黃蜚餘部撤至鬆江後帶來了五十餘門小口徑火炮,再加上數百強弩便是鬆江的主要城防器械了,零散湊成的正規軍有四千多人,上城守衛的壯丁有六千人左右。但近幾天,不少人偷偷地開了小差又溜了不少。因為缺乏有力的軍法製裁,這種風頭隨著捕風捉影的各種不利消息的傳來更為高漲了。
午後的陽光從茂密的樹縫裏透出來,清脆的鳥鳴聲從樹林中傳來,如果沒有穿梭往來的眾多兵將,身處穀陽園中很容易讓人忘記清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穀陽園的前身為宋代鬆江進士朱之純的私家宅園。園名出自西晉名士鬆江人陸機的詩句“仿佛穀水陽”。前幾年,鬆江著名書畫家、前禮部尚書董其昌在此處建造“四麵廳”、“疑航”等建築。而現在陳子龍、夏完淳、沈猶龍、李待問和羅源知縣章簡等人寄宿於此,這已成了鬆江城的軍事指揮中心。
四麵廳臨水而築,坐於亭中的夏完淳等人眼前倒是一片亭園美景,但眾人都無意去欣賞了。
十數日前,得知攻下蘇州的消息,陳子龍非常興奮地向時任監國的朱聿鍵上報了此等大快人心的消息。急於中興大明的隆武帝當然大為興奮,並不吝手中的官帽子。吳易、吳之葵、黃蜚均封伯,其餘首領也均有嘉勉。誰想到風雲變化是如此之快,轉眼間吳易部被擊潰,吳之葵、黃蜚竟雙雙被俘。其餘各地反清力量也在清軍強大的攻勢麵前紛紛瓦解了,尤其痛心的莫不過嘉定之慘劇了,其時,他們還未得到江陰的消息。至此,江南唯餘鬆江一城仍舉明旗而矣。
“當今之計,又能如何?”夏允彝閉目躺於藤椅上,兩手無力地耷拉著,似乎已然忘卻了士人的舉止規範,多日奔波的勞累已徹底摧垮了他的身體,此時已由不得他的矜持了。這句話似乎是自言自語,但畢竟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我已著人投書海鹽一帶吳易殘部,不知會否有援?”陳子龍眸子盯住遠處林中的一隻小鳥,似乎想數清它的每一根羽手。
“存古也探到了揚州老營在金山衛一帶活動,隻是……”夏完淳看著老父那花白頭發,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卻無法勸慰了。
“唉,他們也頗不容易。”章簡等人頗能理解魯壯等部的困難。
他們當然不知道:上官雲在臨去之時留一密函給魯壯,要他在無取勝之把握下不得參加當地抗清作戰。上官雲的最後一著棋便是如果自己戰死,那便由魯壯護衛老營開往瓊州,給他們尋找最後一片伊甸園,他能做的也隻是這樣罷了。
“不知上官大哥那兒如何了?”夏完淳站起身來遙望遠方,對北上的上官雲他是非常掛念的。
眾人聽了也心中一動,由於夏完淳的大力宣揚,他們也知道了這位似是出自史督師門下的年青人,而由他的傳奇般的作戰經曆看來,這位青年將領總會給絕境中的人帶來驚喜。
一個念頭在眾人心中閃過:上官雲在或許會有辦法。
那麼,上官雲你在哪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