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二年，隆冬，太醫院吏目鄂向衡之妻盧氏誕下一女，取名鄂妁兒。此女天庭飽滿，哭聲比一般嬰孩還要洪亮。滿月之日，一位遊方道士稱，此女天命孤煞，生則為孽，死亦為禍！
鄂向衡置之一笑，對幼女卻更為疼愛。然而，盧氏的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疙瘩，對幼女顯出了幾分冷漠。
延熹三年八月十五，深夜，宮中太監傳話，延熹帝驟然惡疾，福王韋燁急召太醫院吏目以上官員進宮診治。
“夫君！”盧氏不安地撫上鄂向衡的手。
鄂向衡輕輕拍了一下盧氏的手，淡笑道：“不必為我擔心，你且睡下吧。”
“鄂吏目！鄂吏目！”門口等候的太監尖聲催促著，鄂向衡正欲出門，瞥見躺在搖籃裏的女嬰，他忽然轉向盧氏，道：“今晚讓妁兒睡到床上去吧。”
“諾。”盧氏不舍地目送鄂向衡出了門，她走至搖籃邊，輕聲地將女嬰抱在懷裏，一並躺到床上，卻久久不能成眠。
翌日黎明，整整一夜，鄂向衡一去就沒了音訊，盧氏心中像搗鼓一樣不能平靜。天剛亮，她就差人去宮門口打聽，然而宮門森嚴，什麼消息都沒有探到，這讓盧氏更加焦慮。
“娘！”稚嫩的女聲從盧氏的耳側傳來，她側頭一看，長女鄂娉兒徑自走來。
盧氏與鄂向衡成婚已有七年，雖然鄂向衡隻是一個從九品吏目，但這些年來，她勤儉持家，也算是得以溫飽。她膝下隻有一雙女兒。長女鄂娉兒現年五歲，幼女鄂妁兒尚在繈褓。
“娘怎麼站在外麵？妹妹醒了嗎？”鄂娉兒探著小腦袋朝房間裏望去，隻見鄂妁兒睜著一雙小眸子，獨自安靜地躺著。
鄂娉兒小跑到床邊，嬉笑著逗弄初醒的鄂妁兒。鄂妁兒與一般的嬰兒不一樣，她不大哭，卻也不大笑，雖然長著一副嬰兒臉，可是終會讓有種錯覺，仿佛她已經是一個有思想有喜怒的成年女子。
盧氏正瞅著這雙女兒，忽聞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穿堂而入，把盧氏的心深深地揪起。那腳步聲轉眼已到了門口，原來是鄂向衡的朝中同僚馮猇，現任職於二等侍衛寧撫遠手下。
“馮大人，可是有我家夫君的消息？”盧氏疾步上前問道。
馮猇一刻不停，道：“嫂子，鄂大哥怕是回不來了。我悄悄過來就是要告訴嫂子，趕緊帶著兩位小侄女離開鄂府吧。”
“怎……怎麼了？夫君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回不來了？他怎麼會回不來呢？”盧氏急切地問道，心中的預感難道是真的嗎？
“皇上病危，昨夜太醫院的人都在養心殿，但皇上這場病來勢洶洶，今早傳出皇上已經駕崩了。福王發難太醫院，當下就斬殺了幾個醫士，又把鄂大哥和幾個吏目關押了起來，恐怕凶多吉少。大嫂，有些事情我也不便明說，總之你快走……”馮猇說了個大概，又急匆匆地走了，“我要趕緊回宮，大嫂，記住我的話。”
房中的鄂娉兒聽到他們的談話，皺著眉頭跑到盧氏麵前，問：“娘，真的嗎？爹爹不會回來了嗎？”
盧氏望了眼鄂娉兒，又瞧向安然躺著的鄂妁兒，忽地，她想起了一年前那個道士的話，事到如今，她對鄂妁兒更添幾分懣然。
然而，當鄂妁兒聽到延熹帝駕崩的時候，她的眼角竟滲出一滴清淚，暗暗落下，誰都沒有察覺。
“韋烜！韋烜！”鄂妁兒好想大聲地叫出來，可聲音透過她喉頭時，卻化作了呀呀聲。
盧氏雙目直直地望著鄂妁兒，口中竟失聲低喃：“生則為孽！死亦為禍！”
鄂娉兒見盧氏像著了魔似的，害怕地拉了拉盧氏的袖子，輕叫了一聲：“娘！”
盧氏轉目看著鄂娉兒，神情怪異地說道：“娉兒，你妹妹是個妖孽！她是個妖孽！是她害了你爹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