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星人的夏天是屬於兩個人的微熱潮流的季節。
木星人和木星人的女朋友K。
這個夏天,他們住在一幢紅色屋頂、白色牆壁的樓房裏。從二樓的陽台上,可以確切地感覺到夏天行進的速度。在高處視線的審視下,樓下灰色的人群隨著灰色的小巷慢慢轉動角度。像是一條伏地的蟒蛇,吃飽了食物之後,在日光下慵懶地扭動身軀。每到黃昏,遠處的雲層向深處隱退,光線也如同掉了漆皮的牆壁,明亮一點一點脫落,剩下觸摸不到邊際的黑色。但是聲音卻從未隨光沉沒,它呈現出張力,在暗處劇烈地跑動。
很多時候,木星人和他的女朋友K一起坐在陽台的搖椅上,在前前後後,搖搖晃晃的來回擺動中,安靜地傾聽不安靜的聲音。光線陷落之後,聲音像是從遠山上發出,還帶有山的回音和山上植被的氣味。家家戶戶的門口似乎都掛了個聲音接受器。將這遙遠的聲帶的振動絲毫不差地傳遞過來。
木星人抱著K,在黑暗中看見無數亮光的顆粒在頭頂密密麻麻地交織起來。他聞到K身上有很好聞的洗發水的香味,他把頭放在K的肩膀,雙手圍著K纖細的腰。K也把柔嫩的雙手放在他的手上。搖椅仍然來來回回。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木星人開口說:“夏天總會死去。”
木星人和木星人的女朋友K的相遇是在木星人剛跟前任女友分手後的第二個星期五。
時值周末,又閑來無事,他就坐在離家很近的咖啡店裏喝挪威加奶的咖啡。那時是秋天,天空變得透明得厲害,像是拿一根塑料的吸管就能輕易捅破;又好象一麵鏡子,抬頭即可望見相對映襯的屬於每個人的臉。咖啡店門口的法國梧桐將葉子鋪在地麵,形成一條金黃與暗紅色相混合的地毯。
木星人手拿略帶金屬光澤的小匙,攪動麵前香濃的褐色液體。他看著麵前遊蕩過陣陣白色煙霧,於是開始想他在木星時的女朋友L。彼此是因為什麼分手的,或者分手是不是能夠真正讓彼此快樂一些,這些都似乎是沒有任何字跡的白色紙張。好象是兩個人中有一方具有很大的占有欲,巴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隨著時間的快步前進,對彼此的期望越來越高,是一個從雪堆上滾下的雪球,而兩個人獲得的卻隻是自己所希望一小部分。一種巨大的不平等感像暴風雨一樣嘩啦啦下在情感的表麵,最後L對木星人說,你還是離開木星吧。
木星人居然什麼也沒說,收拾了一箱行李就離開了。
K坐在木星人身邊的時候,他正在專心專意地發呆。
K微笑著拿過木星人麵前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她從皮包裏掏出來一支名牌的粉紅色的口紅,對著身邊的玻璃窗塗抹了一陣,轉頭對他說:“和你住在一起怎樣?”
木星人回過神時,用略帶驚訝的語氣說:“和我?”
“是的。和你。喜歡你家裏能看見街道的陽台。”
“你怎麼知道我家的陽台可以看見街道。”
“我自然知道,你無須多問。隻要回答我,和你住在一起怎樣?”
“真的那麼想來?”
“真的那麼想來。”
“那就來吧。”
談話的時間總共不超過10分鍾。
咖啡店剛播放的甲殼蟲樂隊的歌才播了三分之二。
K的到來促使了一的到來。
K搬進木星人的二樓公寓的時候,隻提來了一隻紅色的大皮箱。裏麵放著需要換洗的衣服,有性感的迷你超短裙,有端莊的紫色的連衣裙,還有流蘇豐富的吊帶衫。不管樣式是多麼豐富,我均認真地將它們掛在我的衣櫥。
K說:“雖然它不能掛,但也得好好地像對待我的衣服一樣對它。”
這便是一。
K從門外拿出來一個不大的箱子。箱子的邊緣有些破舊,並畫上了幾個酒瓶。據此推測,箱子使用已經有些時日,而且原先八成是用來裝酒的。
箱子在K的手中微微晃動,裏麵像是睡了個小孩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轉動一下身體。
K說:“知道裏而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