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愈合不了的是傷疤,永遠追回不來的是年少。
如果時間一如既往,那麼也許不會有波折與磨難,也會擁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菁菁命運的改變,就在那個不經意的瞬間。那天,對菁菁來說就像地獄一般,她的家庭也慘遭變故。那是1912年2月的某個黃昏。她對家人的回憶就止步在那天。她隻記得,突然家裏就來了一群人,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長了一樣的臉,做著一樣的事情:搶劫。他們到處翻箱倒櫃,家裏頓時一片狼藉。她模糊的記得父親為了保護她被幾個人推到在地。母親原本端莊美麗的發髻也變得散亂不堪。她的平時很英武三哥哥也阻擋不了他們。家裏所有的人都在跑動著,不停地走著,不住地哭叫著。那天的天空也許是灰色的。他們齜牙咧嘴,她記得有一個人抱起了她,捏了下她的臉蛋,將她抱到了走道旁邊。
菁菁被這種場麵嚇到了,一動不動,但當她看見母親被推倒在地的時候,她卻哭著向前。她咬著那個壞人的手。壞人似乎被她嚇到了,但當他看到眼前這個可愛又倔強的女孩的時候他笑了,一把將這孩子抱了起來。然後就徑直走向門外。母親被嚇壞了,她哭著喊著菁菁,可留給她的隻有菁菁哭著的麵容。
菁菁記得她被扛著走了好久,等她腳踩在地上的時候,她發現,這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裏到處是衣衫襤褸的人們,他們哭泣著,奔跑著,滿臉汙垢。地上時不時地躺著一動不動的人。風吹的她很冷很冷,她隻想有個溫暖的地方。她還是個孩子,可是她已經沒有任何語言了。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沒有人能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她還記得那個壞人放下她的時候說了什麼:“你可要堅強些,生逢亂世總會有這條路要走的,我不過讓你提前經曆罷了。”
很多年後,當菁菁想起這天的經曆的時候,她總覺得,那種場麵比她之後經曆的任何一種磨難,都要讓人心痛。
菁菁也許餓壞了,在她暈倒前她仿佛看到一個很美很美的穿著大紅色外套的女人將她帶到了很溫暖的地方。
那群人走後,顧家終於安靜下來了,隻是廳堂裏院子裏,到處散亂著一些東西,像是暴風雨席卷了他的家。顧老爺不住地歎氣,終於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兒菁菁。他慌忙地站起來,逮到一個人就問,問他的女兒呢。所有人都搖搖頭。他一氣之下,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已是陽春三月,窗外的迎春花已經燦爛了一簇一簇。顧家自上次被搶後,仍然有些蕭條。所幸的是所有被搶走的也隻是金銀財寶,一些放在銀行裏的票款以及一些地產未受影響。顧老爺開始置辦家裏的一些用品,又買來了一堆字畫、玉器、瓷器等一些飾品。被毀壞的裝飾、用品等,他又讓工匠來修了一些,又重新置辦了一些。沒用多久,顧家就好像沒有經曆那場災難一樣。隻是誰心裏都明白,他們的四小姐,老爺太太的小女兒自那以後就再沒有出現過。盡管顧老爺已經派人找遍了整個北京城,依然沒有顧菁的消息。
起初老爺整天忙著打探孩子的消息,茶飯不思,夜寢難安。時間久了,漸漸地老爺不再打探了,隻是每當他看到四小姐用過的物品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流下淚來,顯得他更是滄桑。為了減輕痛苦,他將所有的心思放在自己的店鋪中。顧家在京城有兩家店鋪都是綢緞生意,一家在前門商業街,一家在王府井商業街。其中王府井商業街的顧家綢緞莊,在二月兵變時被搶,損壞也比較嚴重,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理才能正常營業。
與顧老爺的小女兒有婚約的佟佳禮容知道顧菁的失蹤後,特地來拜訪顧老爺,聲稱隻要找到人,什麼都好說。這讓顧老爺有些安慰又有些為難。因為他不知道他的寶貝女兒究竟身在何方。
我們不知道顧菁到底是如何生存下來又是如何忘記她的爹娘的。我們隻知道,時間是一匹奔騰的快馬,迎住了疾風,卻沒有了餘地。它隻能一直向前,永不回頭。
------題外話------
所謂命運,多半人是相信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的。但是活在那個動亂年代裏的人,他們的命運就是被可恥的曆史的洪流所決定的。這洪流是一部分人所卷起的,犧牲的卻是另一部分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