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代的洪流中，卑微渺小的我們猶如一顆顆不起眼的玻璃珠子，易碎，易蒙塵，易不知所終。然而即使這樣，我也要呐喊著，在洪流中創造屬於自己的渦流。
清庾走在湖濱廣場的時候，突來眾人將他夾雜在一股人流中，偏他想錯開人群，卻又被人群撚了進去。他隻能跟隨著人群，從廣場到各個主街道遊行著。幸好並未帶多少東西，也沒有什麼貴重物品，否則是經不起這樣擠壓的。清庾仍穿著他那身仿佛經久不變的墨蘭長袍，兩耳上卻架了副眼鏡，原是他近來用功讀書，意欲憑知識吃飯而為的。如今他看到這人群擁著的紅色條幅，也不由認真思考起來了。那條幅上，便是寫著“人人平等”“男女平等”等之類的近來時興的論調。他倒是有些明白的，知識分子接受了新思想，有理由為自己爭取利益，他們日後便是能主宰這個世界的人，也說不定。他突然想到自己，和他們一樣的年紀，血氣方剛，思想新潮。可他卻感到力不從心了，原是如此年青的他，已是有妻室，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他無論如何不能像他們那樣自由了。他的眼裏心裏都是自己小小的生活圈子裏的世界，他沒有那個精力，去拯救世界。
他就這樣來到杭縣，心裏不免虛空著，不實落。那時墨虞離開時，他盡管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他也阻止不了她。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他明白墨虞心裏的怨憤，原是他確是負了墨虞。然而他的力量如此卑微，那不是他的錯，他一直這樣安慰著自己。就快要見到墨虞跟兒子了，他尋思著，不知道墨虞怎麼樣了，有沒有和於之群好了。那時匆匆帶墨虞離開，沒曾想於之群竟娶了尹寒香，寒香來信的時候，卻句句訴苦，想必於之群是不愛她的。否則她又怎會想起給他寫信，她就是想讓他來，隔開墨虞跟於之群罷了。
天氣已經是暖和了，在外麵也隻需穿一件薄衫外套個綢褂就妥當了。顧菁抱著春華坐在院子裏，逗著他，春華前些日子傷了風，一直待在屋子裏。這幾日天氣朗晴，清風細柔，她便想讓他見見日光。春華這幾日也是有了好精神，原本胖碩的身材，此刻更加可愛了。顧菁看著他，深深地從內心裏生出一種欣喜，那是慈母所有的體會。就是為了春華，她也不能是一個人。她知道之群是最好的選擇，原是哪怕所有人都背叛她，之群不會。之群是那樣溫厚心善的人，重要的還有，他們本是相愛的。這樣想著的顧菁，不禁閉起眼睛，微笑著享受著微風日光的饋贈。
“墨虞”柔膩卻滯澀聲音，帶來了風塵，夾雜著俗世。佟清庾高俊的身軀，阻攔了照射到顧菁身上的日光，將她攏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了。顧菁卻是瞬時清醒，有太多的不可思議，還有不知是喜是憂的情緒。
“你，你怎麼來了？”顧菁說著，緊緊抱著春華。春華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人，他不會知道，那是他的父親，親生父親。
“墨虞，我錯了，你跟我回北平吧。我，我不能沒有你。”清庾竭力說著，心裏虛落著，不可能理直氣壯。
“哼，你少在這情深似海了！我不會跟你去北平的，春華也是！”顧菁突然嚷著，不留一點情麵。
“春華？佟春華，是個好名字，像你給取的。”清庾說著，不禁笑著去逗那春華，沒料到春華也是咯咯笑了起來，分外開心。顧菁本想推開清庾，可當她看到這父子倆笑起來的時候，她便隻看著，卻也不覺笑了起來。
這本是幸福的一家。
清庾暫時住下了，他想著哪日說服墨虞跟他回去。還是習慣墨虞這個名字，盡管墨虞告訴他，她便是顧菁。他聽到時，內心裏突生一種無法言喻的奇妙感覺。他覺得他們倆真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兒時就訂下娃娃親的他們，即使換了身份，也走到了一起，盡管，她不是他的唯一。想到這裏他還是不禁笑了起來。他忽而記得，小時候的顧菁，紮著兩個辮子，隻是麵目已經記不太清。然而這足夠讓他覺得，墨虞確更親切了。盡管墨虞對他不冷不熱，暫時收留他。然而這次來到杭縣，最讓他想不到的是，顧伯母去世了，顧伯父卻迎娶了紅娘。那時他無論如何想不到還會有這樣的關係。他也盤算著，拜訪顧伯父時該說什麼話。
現在他就是陷入自己生活的圈子，並以此為生，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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