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早便是這樣的打算。”完顏瑄的聲音輕極了,我仔細聽來亦覺得不真切。原來,完顏兀術一早便打算好了借此讓我和喜兒離開。隻是——
“公主,格桑明白。隻是那晚除了我們還有……”
“粘罕的話,請你們放心,他會死守秘密。”
完顏瑄堅定的語氣讓我不能再做更多辯駁和反抗,前路是由他們為我和喜兒一路鋪就的安康大道,而我,卻為何有種不舍與不願?“公主為何要幫我們?”
完顏瑄輕輕一笑,“你認為,我還能置身事外嗎?”她笑地清淡又調皮,聳聳肩的當下似乎又像是玩笑般隨意。
我突然有些明白完顏兀術殺死宮女的良苦用心,若是我和喜兒的身份暴露,終究牽連甚廣。
“那為何四爺要把我們帶回來?若是沿途讓我離開,不是更好?也不會有連累你們的危險。”脫口而出,如果那時讓我離開,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般心存不舍,我一定會毅然、決絕、甚至是逃跑似地離開。我心中絞痛,強忍住才讓語氣聽上去平靜如常。
“如果可以那樣做,哥哥怎會把你帶回來?”完顏瑄反問道,話中透著無奈。“金廷勢力盤根錯節,早就深入宋遼腹地。所有情況皇上都能第一時間了如指掌。
早在哥哥誤以為你是遼國公主時皇上就已經得知你的存在,若不是哥哥早先一步隱藏了狼山下的事,恐怕你早已身首異處。”
一時間,我再無言以對。
“無論如何,我們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所以你們無須對我再設防。”完顏瑄坦言。“前日裏也是我太過衝動,誤會了你,險些害了哥哥。”
“公主也是一心為了四爺。”
“格桑,你不明白。從前,我並不明白什麼叫親疏有別,覺得自己是公主,理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從父皇駕崩,叔父繼位,我才明白什麼叫人心難測,虛情假意。放眼整個皇宮,我可以相信的,隻有哥哥。”
我下了茶案,跪下身來,給完顏瑄行大禮,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格桑謝公主庇護之恩。格桑保證,無論何時,都不會讓四爺因格桑身陷險境。”
完顏瑄伸手扶起我,轉個身,又恢複了往日輕盈的姿態。她打開牆角垂簾邊的古銅色博山爐,“這是什麼香?我從來沒聞過呢。”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地問我。仿佛我倆從未說過那離別之事。
“這是檀香。是禮佛專用的香。”
“清新卻透著一絲甜,甜卻不膩,婉轉柔和,讓人平心靜氣。難怪每次我到這裏來都覺得心情舒暢。”
“你喜歡的話,我讓阿寧包一些稍後送到藏香閣。”
她忙擺手,“藏香閣本就透著清香,實在不宜再燃香了。”
藏香閣皆由樟木建成,無論置身閣中何處皆是香氣淡雅,如完顏瑄所說,再添香隻是畫蛇添足罷了。
聊著聊著,雪又開始下起來。剛開始雪夾雜細碎的冰粒,打在密密的竹子上,發出沙沙的聲響。稍過一會兒,萬籟俱寂,側耳凝神靜聽可以聽到細密輕柔的雪落聲。
“這雪倒是越來越大了。”阿吉剛從外麵進來,反身揚著傘,抖落傘葉上的積雪。闔上傘退進來。見了完顏瑄趕忙請安。
正在鋪毯子的阿寧聽罷,笑道,“今年的雪來得這樣早,可不是一時半會會停的。”
“可不是。”阿吉把紙傘放進門口的小桶中,抿著嘴直笑,幾乎笑地前仰後合,“方才繞過朝陽殿,見來送菜的小丫頭一摔一個準,整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愣是成了一個雪人兒!”她邊說邊笑地前仰後合。
我坐在窗邊賞雪,見完顏瑄一臉輕鬆,也跟著笑。不是覺得小丫頭摔地可笑,多是被阿吉笑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逗樂了。
阿寧鋪好睡榻,走過來,從微開的窗戶縫隙看出去,暗暗低呼,“下這麼大,等會可要把走道給沒了。”
“那可如何是好?”夾山上時,每每下雪,都是師父帶著師姐們清掃積雪。雪下地這麼大,雪停後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清掃的。
“別擔心,稍後讓阿吉去廚房拿些鹽,溶了水,灑在走道上。”完顏瑄把玩著窗戶上的積雪,積雪鬆軟地堆著,稍一觸就鬆散散地落下去
“鹽?”
阿吉神秘地笑,“姑娘還不知道呢。”說著一貓腰鑽出清音小築,我從結了冰花的窗戶裏看到阿吉撐了傘走出去的身影。
迎麵而來幾個侍女,拎著食盒而來,因雪積得厚,一步一步走地小心又艱難。
阿寧見了,趕忙走到門口,掀起簾子把她們迎進來。
阿寧接過食盒,把早膳一盆盆端出來,重新規整好食盒交到侍女手中,“你們快回去吧,這雪越下越大,路越發難走了。”
“是”侍女們躬身退出。
“公主,您用過早膳了嗎?”
“公主因為兩位姑娘的事,一整晚不得安寢,天剛亮就嚷著要來見你……”被完顏瑄支開的阿典隨著侍女一同入內。聽我這麼問,忙答道。
“阿典!”聽到完顏瑄厲聲喝止,阿典瑟縮了下脖子。
“公主如果不介懷,格桑冒昧請公主一同用早膳。”
完顏瑄麵露柔光,含笑點頭。
“姑娘,要叫喜兒姑娘起床嗎?”
我抿嘴笑說,“不要打擾她,這會子呀,怕睡得正香,若是誰擾了她,這一整天她可都會怨念十足的。”說著,攜了完顏瑄的手入座。
我和完顏瑄邊吃邊聊正歡暢,忽聽阿吉打開門,冷風灌進來的同時,看到兩名少年正直往這裏走。他們走在漫天飛雪裏,雪落無聲,漫天銀素的裝裹裏,他們身著黑色羽緞大氅,踏雪而來。
兩人跨進屋內,帶來一陣寒風。我急忙起身道,“四爺,宗翰將軍。”又轉頭對一直侍奉在身邊的阿寧道,“快去準備手爐和熱茶。”
完顏宗翰很是驚訝,“哦?格桑姑娘竟然還能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