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從晴雯之死說起,黛玉聽了寶玉在大觀園的芙蓉池塘前為那晴雯之死吟誦的祭文,便激發了她那天生的才情,就與寶玉斟酌再三,最終定下了“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的詞來。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這話雖是寶玉對他屋裏死了的晴雯說的,卻又似說給她聽一樣,於是她心裏不禁又生起幾分煩悶憂愁,於是便一直懶散地呆在瀟湘館裏。
中秋剛過,夜空裏的圓月顯得格外明亮,秋風瑟瑟,吹進瀟湘館裏來。
黛玉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心裏仍記掛著寶玉的那篇祭文裏的詞句,默念著“我本無緣”的詞,又正值秋風正緊,她心裏更增了幾分淒楚悲涼。
黛玉悲歎的時候,寶玉果然心有靈犀,也不禁心裏痛苦起來。
黛玉實未睡著,因聽見窗外有響動,以為是賊,便命雪雁點起燈來。
寶玉看著燈亮了,便敲門,輕輕地說:“我是你寶哥哥,林妹妹快開門。”
午夜時分,一絲響動都聽得分明,寶玉的聲音,黛玉自然十分熟悉,雖然她知道是寶玉,但又想到她和他已經長大成人,不再是當年那樣玩伴,便說:“我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不遲。”
寶玉聽了,心裏急得五內俱焚,急急地說道:“林妹妹,快些開門。我隻一人來了,並無丫環婆子跟著。好妹妹,我有急事,你就快開門吧。”
黛玉聽了,便說:“既然如此,你容我穿好衣服,便與你開門。”
黛玉這才安下心來,紫鵑會意,忙服侍著穿衣。黛玉忙拿銅鏡照了照,才命雪雁開門,果然隻見寶玉一人。
寶玉忙進門,又自己關上了門,忙轉身走過去,拉了黛玉的手。
黛玉卻是害臊似地忙掙脫了寶玉的手,背過臉去,說:“你又有什麼急事,快說出來。若是你故意拿我玩笑好玩,我必不能依你,必要告了老太太去,看你還敢混弄我不成?”
寶玉聽了,心裏有一些黯然,但又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但也不再多想,隻是說:“好妹妹,你快收拾了要緊東西,隨我離開了這裏,投奔好的人家去吧。”
黛玉聽了,便以為又是這寶玉犯了呆病,扭頭過來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不會是吃了什麼酒,又胡說這無頭無尾的混話!”
寶玉聽了,便說:“不是我說混話,我也沒有吃酒。是我剛剛做了一個夢的緣故。說來話長,你便隨我去吧,那北靜王已經等候多時了,你便隨我到他那裏安頓些日子,避過風頭,我再接你回來不遲。”
黛玉聽了,更覺得寶玉的話無頭無尾,便又冷笑道:“你要是不說清楚,我也不便離開。”
寶玉聽了,便又把他做的夢說了一遍。
原來寶玉夢中竟又遇見了那警幻仙子,對他說:“你最親之人或恐有性命危險,你若還是個明白人,早早地送她離了這賈府,或可避過此劫。”
寶玉做了這個夢之後,便思想來去,誰是他最親之人,一開始自然想起那生他的王夫人,卻並不認為是最親的,又想到賈母,似乎又比王夫人疏了一些,便又想到寶釵,更覺不是。最後想到了黛玉,因想到他倆從小耳鬢廝磨,眾姐妹中,獨和黛玉最親。
此夢雖然驚奇,但亦非空穴來風。
迎春初嫁本是喜事一樁,哪知她的夫君是個十足的地痞無賴。寶玉和她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卻又想起那迎春也是本性善良。因想起了紅顏命運如此悲劇,不禁有點想哭。
前些日子,賈府又接二連三諸事不順,禍不單行,尤三姐自殺而死,尤二姐吞金斷魂,柳五兒氣得一病不起,司棋被逐,迎春婚嫁,晴雯病死等事讓寶玉不禁悲從中來,常常悲歎紅顏薄命。
今夜剛剛睡去,忽然做了一個夢,便起床對襲人說要去衡蕪院去看看寶釵,襲人也信以為真,便讓寶玉去了。
寶玉並沒有去衡蕪院,卻往瀟湘館這邊來了。
黛玉聽了,便說:“你雖然這麼說了,但終是個夢,夢裏所說又豈得全信的?要是都依夢行事,豈不是無趣之極!縱然夢裏說得是真,我偏偏要看到底有何劫難!這麼晚了,你快回去吧。要是丫環婆子見你久呆不回又該急了,尋到這裏來,又哪裏說得清去!”
黛玉一邊說,一邊推寶玉直至門外。寶玉無奈,隻得回了怡紅院去了。
黛玉見寶玉走了,忽然有些涼風吹入喉舌,便又忍不住咳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