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邊走,一邊心裏狐疑道:“不是說迎春難產嗎?怎麼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黛玉又仔細聽了聽,仍然沒有什麼聲音,好像隱隱約約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可是隱隱約約的,似乎這聲音根本就不曾發出過。
“夫人……有客人來了!”終於有人說話。
“是嗎?”是迎春的聲音。
寶玉也往屋裏來了。
黛玉最先看到的迎春,隔著被子看到的迎春,隻有迎春的一張臉,好像顯得神采飛揚。黛玉走近一瞧,才發現迎春臉上是厚厚的胭脂粉。
“我們是來看你的,你還好嗎?”黛玉問道。
“我不好!”迎春的聲音裏隱藏著哭意,按常理,聲音應該是淡然的,或者本來稀鬆平常的也要偽裝成一臉笑容,並且道一聲,“好呀,你呢?”
迎春說的是“不好!”,說完之後她就開始哭,一直哭,淚水沾滿了整個臉寵。黛玉這才發現原來姣好的迎春的臉蛋此時有了淤青,不是此時,是原本就有了淤青。
“那個孫紹祖怎麼你了?”寶玉急問。
寶釵忽然揭了迎春的被子,一邊說:“快讓我看看身上還有什麼傷?”
寶釵的手在迎春身上遊走,迎春一臉的哀傷,直叫“痛……痛……痛……別摸了!”
寶釵停了,關心的問道:“你渾身上下都是傷啊!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迎春又是哭。
黛玉發現迎春胖了很多,比寶釵還要胖上一圈。寶釵的身材可以說豐滿,而迎春此時的身軀簡直可以用臃腫來形容。
“他怎麼你了?”寶玉又一次問。
但迎春仍然是哭,她除了哭,已然不知道還會說什麼,“帶我離開這裏……”
迎春是哭著說的,黛玉也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你說什麼?”黛玉細細的聆聽,可是仍然聽不清迎春說著什麼。
“孩子呢?你腹中的孩子呢?”黛玉想起了什麼,急急的問。
“孩子沒了!”迎春終於說清了這句話。
“怎麼沒的?”寶釵急問。
“是他打落的,他打的好狠!”迎春像個怨婦一樣傾訴著。
“不是難產嗎?”寶釵問。
“什麼難產,孩子根本還不到出生就沒了。”迎春哭著,仿佛孩子落沒的一幕還在她的眼前清晰的浮現著。
“可惡的孫紹祖竟然騙我們!”寶玉怒道。
“他一直打我,一直打我,就是剛才他還在打我,往死裏打我。如果你們不來,我肯定會被他打死了……”迎春還在陳述著,還有很多要陳述。
仿佛痛苦的一幕在寶玉、黛玉、寶釵麵前一幕幕呈現。
死了?
迎春如果被孫紹祖打死,那麼孫紹祖就會說孫紹祖是難產而死的?這個假設多麼的可怕,如果不是黛玉要來,隻怕寶玉不會來,寶釵更不會來。
如果寶玉不會一點武功,那麼她和寶玉、寶釵進都不能進到孫府中來。
黛玉想到這裏都一陣陣的後怕。她不知道迎春是怎麼度過這一年半載的日子的,每個被折磨的日日夜夜裏,迎春流了多少淚水,忍了多少委屈。
何等懦弱的迎春?何等殘忍的孫紹祖?他們可是夫妻啊!
所有的郎情妾意在此時顯得特別蒼白,顯得特別無力。黛玉看著仍然在哭著的迎春,隻聽迎春說道:“帶我離開這裏,我要馬上離開!”
“快快起床,我們帶你走吧。”寶玉一邊說著,一邊攙扶迎春。
迎春艱難的站了起來,腿也站不穩了,似乎腿上的傷很痛很痛。站著的迎春看上去很是淒涼,仿佛風中的粗大的樹幹,看似高大,樹幹已經被樹蟲淘空了。
寶釵見了,忽然攔道:“現在可不能離開。”
“為什麼?”寶玉問,手裏仍然緊緊抓著迎春的手臂。
“我現在就要離開孫府!”迎春幾乎是痛苦的哀求。
寶釵的眼眸裏雖有痛楚,但更多的是理智。寶釵對迎春說道:“孫府終是你的夫家,如何可以隨意離去的?當年嫁過來就循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如今若是離了孫府,你又能到哪裏去的?”
迎春聽了,剛剛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呆立在床邊,走也不走,回也不回,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止了一樣。
“還管這些陳芝麻亂穀子的事情做什麼?”寶玉幾乎是怒道,“現在我就帶她離開,我看孫紹祖能怎麼樣?”
“此言差矣!你想想,若是孫紹祖告到官府,官府是聽你的還是聽孫紹祖的?”寶釵說話時,字字斟酌。
“會聽誰的?”寶玉急問,他真想現在就帶著迎春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