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孫紹祖的。我來問你,賈迎春是誰的妻?”寶釵說話,活像一個縣官。

“孫紹祖。”寶玉像回答縣官的問話一樣。

“既然賈迎春是孫府的人,那麼理當回孫府去。清官難斷家務事,賈迎春與孫紹祖夫妻間的事情,要你這個外人摻和什麼?”寶釵仍然官腔官調的說。

“這哪裏是什麼清官,分明是糊塗斷案!”寶玉罵道。

寶釵笑道:“俗語有雲‘夫妻沒有隔夜的仇,床頭吵架床尾和’,做官的哪會去幹涉別人的家務事的?若真鬧得一家人妻離子散,為官的豈不是成了‘棒打鴛鴦’呢?”

寶玉聽了,也皺眉道:“此事果然難辦。”他又對黛玉說道:“林妹妹可有什麼好方法的?”

黛玉說道:“剛剛寶姐姐所說也有道理,寶玉哥哥萬萬不可莽撞行事。如今既然告官之法不通,便隻有讓這孫紹祖寫份休書便可。”

寶玉說道:“如此豈不麻煩?我看直接帶她離開。”

黛玉冷笑道:“你也不知道想想實際情況,她若真跟了你回去,我倒要問問你,誰會接納她呢?”

寶玉說道:“我就帶迎春回去,有誰不會接納她。”

“隻有你會接納她,現在賈府裏誰當家的?不就是大老爺麼?大老爺為著迎春的事情做了什麼呢?什麼也沒有做。首先大老爺就不會接納,她要是跟你回去,豈不在自家也要受自家人的氣了麼?”黛玉冷笑道。

黛玉的話說得寶玉心冷了幾分,這可如何是好呢?

“那要怎麼辦?”寶釵吼了起來,“怎麼辦?”

最後三個字像咒語一樣在孫府裏回蕩著。極白的布,極黑的橫梁。

一層接著一層。就像心一樣,心也像麻煩一樣,一層一層,連著根一樣的痛苦。

“寶玉,你先留在孫府,我先回去,自有妙計。”黛玉說了,很幹脆很直接,沒有囉嗦。

寶釵笑道:“那麼我呢?”

“你……”一向冷傲的黛玉也有煩心的時候。

如果你是黛玉,你會怎麼做呢?

寶釵說道:“我跟你一起回吧。我也認識你要尋找的人。”

如果你是寶釵,你會怎麼做呢?

寶玉笑道:“你跟林妹妹回去吧。”

如果你是寶玉,你會怎麼做呢?

寶玉的一句話讓林黛玉吃了一顆定心丸了,她在想:寶玉並不希望寶姐姐留在他身邊。她想更多知道一些,她希望確認一些東西。

“我留下來陪你如何?”林妹妹說。

這樣說還不如這麼說:這個世間有真正的愛情麼?有麼?如果有,你會是那個人麼?如果你是那個人,你會陪我一生麼?如果你陪我一生,會愛我一生並且我也愛你一生麼?

是黛玉這樣想著呢。

寶玉也這樣在想著。

寶釵當然也這樣想著。

“我也想你留下……”寶玉說到此處也就停下,不再多說。

他知道黛玉聰明,不必說破。這便是他和林妹妹之間的默契。千百年來,隻有他和林妹妹才會有這般的默契。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摧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晚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黛玉沉吟著,慢慢的向後退著,她看著寶玉,深情的目光久久不曾離去。寶玉溫柔如水的目光也深深的鎖著黛玉美人。

一切都是那麼的淒美,如此淒美的畫麵,誰忍心說不感動?

仿佛京都帳外,設宴別郎君。黛玉顯得無精打采,步不成步。雲霧濃重,隔斷了路,回去的路和再相見的路。

日暮了,雨停了,寶玉哭了,黛玉也哭了,未道離別,卻不自覺的做著離別的事,一步步後退,一步步相離。閉上眼睛,眼淚就下來了,無法止住的淚水。

離別之苦痛,分離之冷落,隻有當事人才會明曉。溪水正南奔,也無法理解黛玉的奔馳的心。場景淒清虛實之間,情路之茫然,昭然若揭。

她要去見胤禛。

紅樓客棧,黛玉緊敲著冠字號的房門。隻有他能幫到她。

房間雖小,總有事兒見不得光。

“望處雨收雲斷,憑欄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萍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遺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