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得失
莫芷喜歡鄭司農，喜歡到了骨子裏。
一見鍾情什麼的，她不懂。當初她帶著師父給她的鎏虹槍去容州鹿鳴書院，這樁親事是師父定下的，她沒有理由反對，她是個心思單純的人，但她想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君長什麼樣。她忘不了，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個兩鬢略白的中年男子靠在院內的竹椅上，他在給兩個弟子授課，至於說的什麼，隻認識槍譜的莫芷實在理解不了。不過，樹影婆娑，照在鄭司農若桃花的麵頰上，莫芷的心跳越來越快，最後她跑了。
後來她師父病重，她照顧了大半年，終究魂歸西天。莫芷的師父沒教過莫芷槍法，她所有的槍法都是在書上學的。師父精通八卦算術，想傳給她，奈何她腦子笨，怎麼也學不會。師父也不勉強，既然她喜歡槍，那她就送了她一杆世間最厲的槍。拿著這杆槍，就要履行槍上的承諾，莫芷當時一心在槍上，罔顧其他。在師父臨終的一刻，素來慈愛的師父逼著她離開，師父的話她至今記憶猶新，“莫芷，世間有比槍值得付出的東西。”
第二次去鹿鳴書院就是打定心思當鄭司農媳婦的，不巧的是，鄭司農已經上了西京。而且，那一天，南宮慢慢受傷，躲在書院內。莫芷生氣了，後果十分嚴重，他一個殺手憑什麼玷汙自己男人的聖地？她果斷加入了公孫悍，藍山女尼的陣營，欲殺了南宮慢慢。當然，她失手了，隱匿在鹿鳴書院牌匾中的書生意氣擊敗了她，也是這一次，令她知道，鄭司農不單做學問不錯，武道亦是深如海。
她打不過他，他就必須要娶她，沒有道理的道理，女人從不講道理。
鄭司農的雅舍內，他捧著鎏虹槍，又看著伏在桌子上直直盯住他的莫芷，他喟然長歎，即便他博古通今，也不知如何作答，因為此題無解。他和鹿鳴書院的虛影心意相當，他終於記起來曾和莫芷打過一次，要是他早知這一戰，堅定了莫芷要跟他的心思，他說什麼都不會贏的。
鎏虹槍，他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他的姻緣在此槍，他沒想到那個人會這樣報答他。莫芷今年二十三，他四十六了，若他早早成親，他的女兒也就這般大小。他把鎏虹槍交給莫芷，鄭重道：“槍之諾言，你大可不必遵從，莫姑娘，你還年輕......”
莫芷立刻打斷了他，道：“男兒一諾千金，女子亦如是。我不懂大道理，要麼你娶我，要麼我扔掉了槍，然後自盡！”
鄭司農鄭司農左右為難，雖然初次見麵，莫芷的心性他多少有些了解，說實話，他並不討厭，反而這種率真、純淨，執著，世俗罕見。如果他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說不定會盡全力去追她。現今，不行，他要是真的娶一位小自己二十歲的黃花閨女，跟禽獸有何不同？況且，他身上背負的太多，他不忍心牽累她。
鄭司農勸說道：“莫姑娘，世間情事，講究兩廂情願，你我總共隻見過兩次，連熟悉都談不上，成親更是不著調的事。姑娘美麗芳華，定能許配個良人。鄭某不值得姑娘傾心，聖人院廣開門戶，莫姑娘若是想學東西，鄭某願意作舉薦，若姑娘不想，趁著天色還早，盡快找個客棧住下，西京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莫芷沉默了，讓人拒絕的滋味真是難受，她突然拿起鎏虹槍的槍尖朝自己的脖子刺去，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莫芷的修為不循常道，年紀輕輕已經躋身宗師層次，若九宗的青年高手知曉還有這樣一位存在，恐怕會氣得吐血。當今世間，三十歲以下的青年高手，能到觀行境巔峰已是頂尖，破入道玄境的在五指之內，至於無妄境，三百年前的江湖，有人在三十歲之前達到過，現在卻從未聽說。
無妄境強者的一擊，恐怖如斯。鄭司農滿麵怒色，莫芷的性子竟是如此剛強，他點出一指，有書生意氣，蕩開了莫芷的一槍。但槍罡仍然傷了她，脖子上劃過一道深深的口子，流血不止。
鄭司農手中多了兩顆藥丸，碾碎成粉塗在莫芷的傷口處，他道：“何苦如此？”
莫芷目光果決道：“這是第一次，你救了我，我原諒了你。以後你敢負我，或是不要我，我真的會自盡，救了也沒用。”
鄭司農頭大如鬥，有氣無力道：“行，行，行，我怕了你，這段時間你先住在這兒。聖人院給老師的待遇不差，有兩間房，你睡裏屋，我睡外屋，謹恪男女之禮。我相信，你一定會厭倦的，我這個人無趣得緊，什麼時候你想通了，就走吧。”
莫芷眉梢上有喜色，剛剛的一槍，雖是用了全力，但是她暗中將真氣運於脖頸，槍能把她重傷，然殺不了她。她的無妄境跟一般武者的無妄境有區別，她不會方圓之力，她深信自己的槍能打破方圓壁壘，事實上，同境界的方圓力在她跟前，如同薄紙。她不想死，一點都不想。無趣？厭倦？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