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兒!”葉榮佯嗔,“真是不像話!以前可不見你這般頑皮,怎麼越來越跟諾兒似的了。”
說起“諾兒”,葉榮臉上閃過一絲痛意,錦眉內心裏也感悲傷,當即低頭不語。
薛寰攬著她望向葉榮:“嶽父大人此番歸來,乃是大喜之事,咱們是經過諸多風雨的人,凡事還得向後看。”
葉榮看著錦眉神色,以為是在意他厚此薄彼,忙應道:“賢婿此言甚是!這裏耽擱多時,便且入內再敘罷。”
這一日合府上下和樂融融,每個人心裏都有著說不盡的暢快歡喜。芸娘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一家人圍在一起說著別後種種,一時憂一時喜,直到日落西山時方才收場。芸娘與錦眉各自又特別給了賞錢與仆人們自己買酒做菜吃飯,各種打賞不在話下,薛寰見屋裏隻剩下幾個老弱病殘侍候著,立時又作主讓吳貴去物色了男女各六個青壯長工回來。
料理完這一切之後,二人心滿意足回府。路上薛寰覷著錦眉神色,忍了半日沒忍住,問她:“嶽父對你大姐很顯然更關心些,你心裏不好受了吧?”錦眉正在歡喜之中,聽了這話便覷他:“這有什麼不好受的?他就我就是疼我我大姐姐,疼我大姐姐,也就是疼我。有什麼區別?”
薛寰打量了她半日,不信地:“當真?”
她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二人才回到府裏,蕙蘭就神色不定地趕來:“少奶奶,來客人了。”
錦眉不以為意,邊走邊道:“誰來了?”
“何府裏的大太太。”
錦眉頓住腳步,兩眼緊望著她。她指了指西廂房花廳,“眼下人正在屋裏,已經等了您有一整日了。”
錦眉偏頭望著薛寰,薛寰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她想了下,緩緩抬步往小花廳方向去。
廳內客座上,正呆座著個佝僂著身子的婦人。她身著一身素服望著地下,頭發雖然整潔,卻隻隨意挽了個髻,插著兩枝銀簪子,兩手上無一飾物。往日裏城中有名的貴婦,才不過一個月,竟已成了個枯槁婦人,如果不是親眼瞧見,如果不是相識了這麼多年,誰會相信這仆婦般的女人也曾是個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名門主婦?
錦眉在門檻外站了片刻,才將穿著繡上金絲牡丹銀緞鞋的腳輕輕邁了過去。
想必是綾裙移動的悉梭之聲驚動了屋裏失神的人。她身子驀地僵了一下,抬起頭來望著這邊。那晦暗如渾水的目光在接觸到錦眉臉龐的那一刻,頓時如翻騰起浪花般亮了一下。她扶著桌子顫巍巍站起來,眯著眼道:“是眉兒——不,是大少奶奶回來了麼?”
錦眉身子也晃了一下,但是她馬上又穩住了自己。她低頭提了下折起的裙邊,清了清嗓子,道:“是大太太來了。”
大太太臉色驀然變白了兩分,扶著桌沿的那隻手收回來,與另一隻手一起攏在小腹前。
錦眉穩步走過去,坐在了主位上,望著她:“坐下,像你曾經那麼樣氣派地坐好。”
這話聽起來就像訓晚輩或下人似的,大太太望著她,眉頭微動,並沒有聽話坐下去。錦眉麵無表情,眼望著前方:“自小爹娘便教導我,說葉家的女兒,從來不會在別人麵前卑躬屈膝,也從不會在任何時候扔掉自己的氣派。姑姑,你枉為葉家女兒。”
大太太身子再顫抖了一下,目光往前,似乎也正想起了什麼。過了會兒,她終於坐下,背脊挺直,左手肘擱在坐椅扶手上,以往日般雍容姿態相對。
蕙蘭上了茶。錦眉捧起碗啜了口,“大太太今日登門造訪,不知是為何事?”
大太太見她開口,眉頭又略動了一下,抿緊嘴默了半刻,才道:“以你的聰明,你應該知道我來是為什麼事。”
錦眉微哼:“大太太不說,我哪知道是為什麼事?”
大太太偏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好罷,你既要這般,我便隨你的意但。你姑——我丈夫因破壞大婚典禮之事獲罪,如今我全府上下男子盡皆入獄。今日一早聖上見過你爹之後,便立即擬旨要判我全府男子杖斃!我來不為別的,便是為與何府求情而來。”
“求情?”錦眉望著門前冷笑,“當日我爹爹獲罪入獄發配,何萬海做什麼去了?他騙我說進宮求情,實則背地裏卻仍在打我天衣繡的主意!這會子來求情,怕是晚了罷?”
“我知道他罪該萬死,但他終歸是你姑父!是我的丈夫!而且除他之外,何家其餘人又不曾參與,聖上此舉,未免有些過重!”大太太一時激動,語速也急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