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眉淡然喝著茶，看也不看她：“這個話，你很該進宮去跟皇上說才是。”
“你——”她氣得站起來，指著她鼻子。
錦眉巍然不動，一手支額十分安然。
大太太氣了半刻，忽然臉上悲傷漸起，一屁股坐下去，低聲道：“便算我何家虧欠了你，但我這個做姑姑的，卻不曾虧欠過你。不管你信不信，自打接你來府那一日起，我便沒把你當過外人。那時確是怕你年幼不懂事，殃及了我的威信，但私下裏，我卻也沒把你怎地。到後來與你相處日久了，那情義更是不同，總拿你當諾兒看——諾兒你是知道的，我隻差是沒有生過她，其餘各方各麵我哪裏不把她當親生女兒般地疼？
“何萬海鬧出這樣的事，我半點也不知情，他竟是連我也瞞了個密不透風——我知道你將我一並恨了，我也不怪你，也是我沒福氣，偏生找了個這麼樣沒良心的禽獸！你道我不恨他麼？且不論他犯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就說之前待我，他哪裏有半點疼惜尊重之情？竟全都是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然而我又怎麼樣呢？嫁了他是好是壞，我都得跟他並肩到底。如今他犯了這樣大事，不但拖累了我，還拖累了玨兒瑛兒，這才是令我痛不欲生的地方！你說他們兄弟有什麼錯？為人一個比一個忠厚本分，如今就因了他這麼個畜生，害得連命都快沒了……你說我怎麼能不氣、不恨？”
錦眉靜靜聽她訴說著，既不打斷，也不辯駁，直到她哭聲漸弱，才幽幽道：“我知道你氣，你恨，我感念你對大姐，對我的一片真心，但是，何萬海犯下這麼大的罪，害我爹爹受了那麼多的苦，害得我葉府遭受這麼大的波折，這筆帳，我沒辦法不跟他算。”
大太太深吸了一口氣，撫膝道：“你說的我都懂。我也是葉家的女兒，你的爹是我的親弟弟，難道我會不顧這層情義麼？如今我也別無他求，隻求何府裏其它無辜人員能夠被輕判，便就心滿意足了。”
錦眉偏頭向她：“這個我也不能作主，定罪是皇上定的，宮裏不可能聽憑我幾句話就赦免了他們。姓何的犯的畢竟是王法，我怕是沒這個麵子。”
“你去求求太後，必是有可能的！”大太太忽地抬頭，兩眼泛光說道。“太後皇後及聖上如今都深感愧對葉府，加之你之前又曾與太後皇後見過麵，你去求求她們，必然有轉寰機會！”
錦眉頓了片刻，道：“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大太太怔了會兒，忽然撩裙跪下：“就當是為了我，為了瑛兒！求求你，去宮裏見見太後罷！”
錦眉立即起身，看著深伏在地上的她這位姑母的項背，——這個驕傲得眼裏容不得半個庶名的女人，如今竟毫不猶豫跪倒在她這個庶女跟前……世事真是太諷刺了。
她看了半晌，嘴角浮著冷笑，眼角卻泛出淚光來。
一年前這個時候，她墜樓而死，重生到庶出的妹妹身上，也許她知道自己會有把真凶找出來的一天，但她從沒有想過今時今日竟能將身份掉轉過來——一個尊貴的嫡夫人，在一個庶出的侄女兒麵前，把高貴的頭低下了——她並非是因此而得意，而是覺得可笑，這嫡庶二字，當真有那麼大的差別麼？
“……隻要瑛兒他們出來，我寧願替罪進去！”
大太太仍伏在地上相求，眼淚將身下地毯都已經打淚。
錦眉歎了口氣，彎腰將她扶起，“姑姑年紀大了，還是起來吧。”
“你答應我，我再起來！”大太太固執地。
她遂放了手，“答不答應你，我還得想想。你若不肯起來，我也沒法子，回頭便繼續讓丫環們來侍候吧。”
說著，她果然撒手起身，緩步往門外走去。
黃昏裏她的背影看起來仍然瘦削而單薄，但是渾身的錦繡和氣度卻又讓人不敢小覷——一年前那個家道零落的小庶女已經蛻變成了個成熟的主母，她的人生不會再回到過去了。
大太太呆立在原處望著那背影漸漸消失在遠處，喉嚨裏發出的歎息連自己也幾乎未曾發覺。她隱約覺得自己哪裏錯了，卻又一時想不出來錯在哪裏……(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