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梳蟬說著,伸手將那個孩子抱進了懷裏,摸了摸那孩子的頭,見她一身小衣已經破舊不堪,雖然已經是四月,但還是有些冷顫似的,額頭也有些熱。
梳蟬便對心誠道:“叫他們將我放在馬車裏的東西給取來。”
梳蟬說著伸手摘下腰上白玉鳳佩,交給那女子道:“派來的這些人中有精通歧黃之術的,我會親自吩咐他們注意,如果真的有緊急的事情,便給他們看這個,自然不會為難你們。”
心誠在一旁見梳蟬竟然將這鳳佩給了出去,明顯不悅,但見梳蟬看過來的眼神,竟也帶了乞求,生生忍下。
而那女子竟是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看著手中玉佩膝行兩步到了梳蟬麵前,哭道:“小姐,是靈兒背叛了您,靈兒願意以死謝罪,可是您既發善心放過了這個孩子,就不要再將她關在這裏了,大夫說這個孩子先天就有肺脈不濟之症,這裏這樣陰寒,奴婢隻怕她熬不過去啊!”
梳蟬歎道:“再等等吧,現在朝中還是不穩,過些時日我會接她進宮的。”
“可是,小姐,她隻是個女孩子呀,就是太子的人還不死心也不能利用她成事啊!奴婢求求小姐了!”
梳蟬未及說話,心誠卻是終於忍不下去了,怒道:“靈兒!我們葉家帶你不薄,你卻暗通中虔,念在昔日情分留你一命,你就在這裏好好照顧這個孩子,不要再有其他念頭,你難道不知,就是因為這是個女孩如今才能有命被關在這裏,若是個男孩早就沒命了!可即使這樣,將你和這個孩子關在這裏,蟬兒要承擔多大的風險!你最好老實的帶著這個孩子留在這裏,若是動了心思想要出逃或者和中虔的人通風報信的話,你知不知道,如果讓我大哥知道這個孩子還活著,你和這個孩子會是什麼下場?到時候我和蟬兒就都保不住這個孩子!”
心誠怒極,聲音狠戾,那孩子被他的聲音嚇到,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鑽進了梳蟬懷裏,咳個不止,梳蟬拍著她的頭背,責備的看了一眼心誠。
侍從取來了馬車上的幾個大包,其中有藥材和衣服,還有幾件小衣服,靈兒服侍梳蟬多年,看的出來那是她家小姐親手縫製。
給那個孩子換上新衣,梳蟬竟然叫人取出了些燈柱紙錢,設了牌位,而牌位上卻罩了黑布。
心誠歎道:“蟬兒,你若真想留著她的命,就不該讓她再拜祭中虔。”
梳蟬聞言沉默,許久才道:“生為人女,若不祭拜,不足為人了,不過隻此一次,從今以後,她就是我的女兒了。”然後指著心誠,對那孩子道:“這是你二舅。”
心誠苦笑,看著梳蟬,道:“這算什麼,我竟又被你算計了去,蟬兒,你真是!”
梳蟬見心誠神色之間已是憐惜了這孩子,心中一寬,笑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太子當初為這個孩子取名雲葉,小姐,你給她改一個名字吧。”
梳蟬淡淡道:“好名字,不用改了。”
自知顏色好,柔膩於雲葉。
離開的馬車上,心誠看著蟬兒,有些無奈。
“蟬兒,你一向聰明絕頂,這件事卻做得太糊塗了,你不怕中然知道了,日後怨你?還有子楝,他對靈兒的心思你也知道的,若是殺了靈兒,讓他再也見不到也罷了,你卻將她也關在那裏,你不怕子楝知道了,日後怨你?最可怕的是那個孩子,就算是個女孩,可是中虔的女兒又怎會是等閑之輩?你不怕她日後知道了,那就不隻是怨恨了。”
梳蟬歎息一聲,竟是微微笑了。
“日後的事,再說吧。”
馬車離去,清明雨後,滿穀鶯聲,芳草綿綿。
金梭子上貓眼祖母綠,綠如天水碧,在一雙素手中宛如一泓碧水,流淌在織機上纏繞的素絲間。
這麼貴重的東西,梳蟬看著,卻覺不出心中的喜歡來。
在這冷宮一樣的廣夏宮中已經多久了?
素絲婉轉,不由想起四月清明,那宛如雪海的帝王陵寢,那一身雪色兗繡的中然。
行宮中的琴聲,如風吟唱的水仙操,遠遠看見那一身重疊繁複小朵水仙花繡的雪色綢袍,抹胸中隱隱透出的一點鵝黃,迎風而立,人並未動,卻是風動衣袍如舞,好似在靜靜聆聽琴音,好似在靜靜學著那水仙的憂容照水,癡怨乖嗔,盡數動人。
但那雙杏眼還是看了過來,看見了回廊下的梳蟬,中然未見的梳蟬。
綿蠻一笑,手拂過肩,風卻停了,依稀冷意。
在撫琴的中然便罷了手,起身為她披上雪絨披風,盡致的柔情,好似她就是他剛剛手指尖流淌過的那些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