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聞言頓了一下,筆下不停,剛好最後一封宗卷完結。
無傷終於抬首看向席鹹,也微微淡笑,然而開口卻讓席鹹意外。
“請問席侍郎,祭祀之時,因禮製不同,該各用多少酥油?”
席鹹不妨無傷竟然會有如此一問,這識記之學本不是難事,然而這斤兩之數實在也是無用,禮部之中眾人也是每每查閱了事,如何會有人去記,因此席鹹一時竟答不上來。
無傷淡笑道:“雖說神鬼不察,祭祀所用酥油卻在典籍之上,席侍郎身居其職,卻該心中明知。”
席鹹得了這一句,卻轉而道:“難道丞相大人不信鬼神?”
“非是不信,隻是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席侍郎是應該明白的。”
席鹹聞言默然。
席鹹離開後,心誠笑道:“大哥覺不覺得剛剛好像真的見了一隻蝜蝂?”
“席鹹並非貪利之人。”
心誠笑道:“他這蝜蝂之態,不是貪利,而是貪權。”
無傷但笑不語,心誠又笑道:“竟想代大哥去劍州!”冷嗤一聲,道:“既然他想為大哥效力,大哥何不給他個臨近軍營的差事,不過兩天,看我弄不死他!”
無傷笑意不變,仍是不語。
心誠終於從桌子上放下兩條腿,晃蕩到桌前,看著無傷道:“大哥這一走就是一月,上月唐朝董璋也反了,說來也好笑,孟知祥還沒反,他卻先反了,而昨日我收到黑城密報,契丹似乎又蠢蠢欲動,戚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薛離怕是不會放過,戰事若發,又該如何?”
無傷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至少今年,不會打仗。”
心誠雙手撐在桌上,不再淘氣頑笑,那一雙劍眉便顯出冷峭,唇邊又是一種似笑非笑,便有一種介於冷絕和玩笑之間的不明神色。
“我知道大哥的手段,大哥說不會打仗今年就肯定不會打仗了,可是,不打仗怎麼滅得了契丹?不打仗戚國怎麼能太平?不打仗——我手上怎麼能有兵權?大哥莫不是忘了答應過弟弟什麼?”
無傷抬首和心誠對視,似有歎息,轉瞬即逝,卻是幽蘭如笑。
“心誠,你未免太過心急,父親輔佐先王打下戚國,他一生的心血都在戚國,如今三年孝期還未滿呢,就當是盡孝,你都等不了嗎?”
“也不是,”心誠換了種口氣,“隻是忽然覺得這樣過日子也挺好的,我其實也覺得打仗打的怪沒意思的。”
無傷一笑,在桌下卻忽然一伸腿就踹到心誠膝蓋上,即使文弱如無傷,心誠猝不及防,也差點跪下去。
無傷還是笑,道:“心誠,我記得告訴過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你在試探什麼?想知道我是不是真想幫你?你若真想在戚國安穩的做你的定國公,我是不在意的,可你會嗎?你會覺得這樣過日子很好?葉無傷一諾千金,對外人尚且如此,何況自家兄弟?我既然應了,你便可放心,我總得為你求個萬全,你——稍安勿躁。”
心誠後退一步,揉著膝蓋,然後笑道:“對大哥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說著玩的,我們兄弟也難得見麵,就不要計較了!”
“若是你能收收心,我們兄弟見麵的機會還不多嗎?”
心誠又恢複了那一副耍賴模樣,拉著無傷道:“好了,走吧,大哥接下來的一月可要受苦了,弟弟陪你去謫仙樓先祭祭五髒廟,然後親自駕車送大哥回府休息,大哥就莫要生氣了。”
無傷敵不過心誠的力氣被強行拉到謫仙樓,換掉先前那桌,心誠即刻又點了一桌酒菜,又是敬酒又是夾菜,正極盡熱情,隻恨整個人不能掛在無傷身上,卻聽一個豪氣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兩位大人好興致啊。”
兩人回首,正是蘇竟,身後跟著蘇英蘭,心誠立刻垮了臉。
蘇竟帶了醉意,看著無傷與心誠,更是生恨,怒道:“你們這兩個小子著實可恨,沒見著的時候心裏就明明的知道你們都不是好東西,然而每次見著了,就都能說著讓我都相信的話,真是可惡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