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蟬一歎,再要開口,謝昭儀唇邊忽然流溢血跡,一笑含怨。
滿宮俱是宮人驚呼,而梳蟬竟有一瞬一時聽不得了。
梳蟬怔怔看著謝昭儀,驚悲之色淡去,神色方複漸漸清明,許久道:“你已經喝了毒酒?”
謝昭儀悲笑道:“在寧德宮中之時,便已飲下這酒了,回這集萃宮也不過是為了做樣子。”
謝昭儀顫的更厲害,緊緊攥著鵝黃絨緞披風,披風之上繡菊華千瓣,粲若金光,沉甸甸的華貴之美,雖有桃李夭色,卻是秋霜之清。
梳蟬心中悲冷,歎道:“你這般孝心,又是這般見識,你入宮這些日子,本宮應該早些和你親近才是,如今卻是無福,隻能錯失了,你放心,令尊為官清正,謝家定會度過此劫,日後也必青雲直上,不辜負你今日這番情意苦心。”
謝昭儀聞言方緩緩頷首,彎身一拜,笑道:“臣妾謝過皇後娘娘。”
梳蟬悲道:“你等一等,皇上很快就會過來。”
謝昭儀已覺腹中劇痛,強忍道:“不必了——不必見了——”
痛的似乎茫然,身子不住搖晃,梳蟬在一旁忙扶住她躺在榻上。
謝昭儀喃喃笑道:“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何況這一日之恩,都不是出自真心,這皇宮,我是何苦來!何苦來呢?”
“你說什麼?”
謝昭儀聲音低迷,輕薄如霧,幾似將散,口中吐血,更是聽不真切,眸中潮濕如結霜,那一雙長睫更如菊瓣纖長,更如蘭花青蝶翩飛秋風之時的顫嫋,微微垂首竟如朱砂山茶墜地之時的哀垂,更似九秋之華抱守枯枝的冷瑟,空氣之中似乎慢慢溢滿極致脆弱的殘香,卻是謝昭儀懷袖之中染了血的菊花香囊,掉落在地。
然而頭頂卻是一幅菊園秋燦,花開成河,中然的手跡。
梳蟬再看不得,含淚悲聲吩咐道:“為昭儀淨身換衣。”
剛剛步出集萃宮,卻是迎麵便見了中然,中然卻已似都未見梳蟬一般,自梳蟬身邊急急擦過,梳蟬亦是神色恍惚,被撞帶的倒向一旁,翠翹忙扶住梳蟬,梳蟬方是驚覺,心上卻更是難受。
梳蟬怔怔站了許久,隻覺厚重的大氅都已薄如紙脆,翠翹勸道:“娘娘,回去吧。”
梳蟬茫然點了點頭,卻是剛走一步,身後忽然傳來中然怒極的聲音。
“站住!”
梳蟬竟是渾身一震,翠翹忙道:“皇上,不幹皇後娘娘的事,是太後賜的毒酒,皇後娘娘是為了救謝昭儀才來的,而謝昭儀是為了保住謝家才飲下毒酒——”
梳蟬聞言忽然怒道:“住口!哪裏輪到你來多嘴!”
翠翹再不敢多言,中然也似是被震到,喃喃道:“蟬兒——”
梳蟬淡道:“昭儀為人如菊高潔,至死心裏也沒有怨恨,而皇上若當真有一點眷念,便不要去與太後爭執,此次就為她保住謝家,就算對得起她了。”
中然聞言,隻覺心上如遭痛擊,生生後退了一步。
次日,中然下旨追封謝昭儀為謝孝妃,梳蟬聽聞宮人回報,中然雖欲忍痛,奈何太後不斷著人傳召,中然到底還是去了寧德宮中,終於仍與太後一場爭執。
梳蟬不由冷淡一笑,謝昭儀已死,中然如此,太後今後更恨的,隻會是她。
太後以謝昭儀行厭勝之術與私通侍衛之罪賜死謝昭儀,中然卻以妃子禮風光禮葬謝昭儀,如此荒唐含糊之事,合宮都是惴惴不解,卻無一人敢問。
謝昭儀於宮中出殯當日,中然下旨合宮嬪妃都前去送葬,梳蟬身為皇後可免,仍是去了。
送葬車隊駛離皇宮之後,隔了宮中嬪妃的車輦,梳蟬看著雖然一身縞素衣裳,依舊容媚如妖的綿蠻,低聲與身旁的林修媛道:“她到底是誰!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她給本宮查出來,此次本宮絕不會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