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近前!”
中然看向梳蟬所在馬車,似喜似悲,恍惚了一般,竟全然不顧眾人勸阻,便向馬車走去。
“蟬兒!”
車中無人應答,中然微微一歎,道:“朕知道你心裏怨恨,可是這幾個月,你音訊全無,朕真的很擔心,你見朕一麵好不好?讓朕知道你沒事,你應一聲好不好?蟬兒!”
“可笑!”
開口的卻是心誠,他一向看輕中然,這麼多年中然對梳蟬無情之時,他看著心恨,此刻這般溫柔,卻又生厭,直道:“蟬兒,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對他的情到底動在何處?”
中然身為一國之君,竟被當眾如此奚落,卻無怒色,隻道:“蟬兒,朕隻想知道你好不好,如今戰事緊迫,朕是真的不放心你在外麵,你和朕回浮屠城好不好?你若不願意,朕派人送你回帝台——”
“不必了,我不會再回去了。”
梳蟬終於開口,平淡到沒有語調的聲音。
“你說什麼?”
中然一時驚住,似乎不能明白梳蟬話中之意。
“難道你忘了,你已經廢後,葉梳蟬和你再無關係。”
中然一痛,低聲道:“蟬兒,朕知道你怨恨,可現在不是意氣的時候,如今契丹雖然暫時退走,卻不知何時還會再攻城,我們——以後再論這件事好不好?
“我和你哪裏還有以後——”
梳蟬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後,馬車中竟傳出一聲清脆的耳光聲,然後是男子低低的笑聲。
中然難以置信的看著馬車,然而隻是一道車簾,卻是看不見其中。
許久,中然忍了又忍,還是道:“蟬兒,誰在馬車上?”
梳蟬似乎笑了,笑道:“誰在馬車上?與你何幹?何況你帶了誰來,你不知道嗎?就這麼一刻都放不下?”
中然默然,心誠冷笑一聲,便要帶人離去。
蘇竟看著此時陣仗,冷哼一聲,竟帶殺機。
“皇上,難道還要放任葉家餘孽不顧嗎?”
中然終於無法,對子楝道:“帶他們回去,不要傷著皇後和定國公。”
子楝不禁微微一愣,還是應道:“是。”
子楝此時帶來數千人,心誠卻是手下隻有幾百人,相差懸殊,若是抵死反抗,怕是都能覆滅,而中然剛剛所說之話,心誠也是聽見,卻是冷笑一聲,絲毫沒有屈服的意思。
然而雙方便要動手,卻見馬車車簾一翻,梳蟬終於下了馬車。
迎麵便是細碎風雪之中一彎墨色,竟是毫無準備的便撞見那雙水墨眉眼,似乎近在咫尺,梳蟬看著中然竟是一如從前,一絲一毫,絲毫未變。
情之一字,到底能禍害人到何種程度?
多麼長久的未見,梳蟬隻覺身處何時何地,所經所曆,一時全忘,微微歎息,心裏便又是轟然坍塌的聲音,護城河上梅花枯落,那浩如香海的痛,梳蟬瞬間清醒,隻得冷冷的看著他。
梳蟬慢慢走近,近到彼此呼吸交纏,近到再向前一步便是擁抱。
梳蟬聲音極低,卻是淒厲。
“安中然,你憑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大哥已經——”
“我——”中然也是悲痛難當,低聲道:“我也很難過——”
梳蟬卻是不聽,忽然就又高了聲音道:“戚王陛下,我二哥為你戍守邊關多年,盡忠盡職,然而雲海一敗,我二哥帶兵到浮屠城下,明知後有追兵,竟是亂箭驅逐,我大哥為你匡扶社稷,殫精竭慮,卻遭小人讒害,你卻姑息放縱,明知李殷棄兵臨蘭棹城下,竟能坐視不理,我大哥——”
“蟬兒,我當日知道無傷在蘭棹城時已經來不及了,怎會故意——”
“是嗎?我不信你不知道為什麼會來不及了,你可懲處那些故意延誤此事之人?”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都不重要了!你所有的苦衷,曾經你甚至都不需要對我說,我便都會為你想,可是如今,我甚至都不想聽了!”
梳蟬哽咽了一下,硬撐道:“你非要對我葉家趕盡殺絕嗎?今日你要麼放我們走,或者真的連我葉家這最後幾人也容不得,那麼現在就下令殺了我們!”
梳蟬賢後之名戚國皆知,心誠少年為將,於戚國軍中頗有名望,極受愛戴,無傷為官清直廉正,政績卓然,戚國葉家滿門俊賢如此,如今卻是淪落若此。
戚軍將士聞言一時沉寂,片刻之後,竟是都慢慢垂下了手中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