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五闋 薄酒悲祭(一)(1 / 2)

手執素燈,慢慢走在回廊中。

這是蘭棹城當年首富宅邸之中一處非常隱蔽的密室,狹窄的回廊隻容一人而行。

梳蟬在前執燈,心誠走在其後,手中長劍卻是舉起平齊在梳蟬提燈的手腕處,回護的姿勢。

梳蟬的心微微顫著一般的痛,伸手按在心口,卻見心誠的手勢瞬間變了,微微壓低,劍尖回指,卻已是防備的姿勢。

梳蟬提著燈,回身一笑,燈影映在臉龐,心誠一時有些恍惚,看不清梳蟬的表情,但他還是知道,梳蟬在哭。

兩人繼續安靜的走著。

蘭棹賀家書房中的書架後掛著一幅鏤雕河圖,梳蟬被薛離軟禁在此之時便注意過,隻是那時非常處境,不曾看清,心中卻是一直記掛,因古書言“宓羲氏之有天下,感龍馬之瑞,負天地之數”,尋常人何以能繪製這樣的河圖?

顯然賀家藏有伏龍,野心不淺,看來大哥當年下令誅殺賀家確實事出有因,直到楚軍終於退走,蘭棹城圍解,梳蟬取下這幅河圖,卻是沒有分毫頭緒。

而自楚軍退走之後,心誠已羈留蘭棹十日有餘了,直到昨日,碧水城守軍傳來戰報,心誠一揚手,放飛那隻蒼鷹,轉身對梳蟬道:“該走了。”

梳蟬明白,蘭棹這座空城,如今北有黑城劉旻,西有薈州晚風,向南卻是浮屠城薛離和中然鏖戰,無論如何,這裏的確是不該久留,可是李殷棄不可能會有沒來由的執著,而大哥明明就能逃開,為何以身祭陣來保住這座城?這蘭棹城中到底藏了什麼?

無傷一定知道,那他就一定會留下一些東西。

無傷之死,梳蟬悲不能勝,甚至不敢觸碰無傷留下的東西,然而所處險地,終於不能回避,終於打開無傷留在書房案上的紙卷,紙卷上確實有一些東西,可是更難懂,無傷竟是手繪了一幅更讓梳蟬不解的圖紋。

梳蟬在書房中坐了整整一夜,天將亮時,日光透著窗紙,投映在案上模糊的影子,梳蟬抬首看去,原來是窗上的一隻剪紙蟾蜍,有著孩子的拙劣,卻多了一彎細月。

梳蟬終於起身,喃喃道:“大哥,蟬兒永遠都不能及你。”

終於找到院中一口枯井,這井下究竟藏了什麼?

入夜之時,兩人攀著繩索下了枯井,果然井底又是一處機關鎖,開啟後才是真正密室通道,繞回彎轉,竟是這樣龐大的一座地下密室。

此刻終於到了一扇門前,兩人停下,梳蟬舉燈看向門上紋飾,許久伸手慢慢滑過一些花紋,回身看著心誠,悲道:“鑰匙在你身上!”

心誠看向密室最後一道石門,也已明白了。

心誠取下腰上佩劍,劍鞘和門上的花紋竟是分毫不差的相配,將劍鞘放進門上空槽處,用力翻轉,響起石門磨動地麵沉重的聲音。

門慢慢開啟。

蘭棹城已經埋葬了亂世幽蘭,而這城中究竟藏著什麼?

隻見石室之中並排十幾口檀木棺,看似尋常,隻是加了鐵簷銅鎖。

梳蟬環視四周,點了點頭。

心誠抽出劍,一劍砍斷鐵鏈,一把掀開,暗淡的燈燭下,兩人看去。

梳蟬後退一步,終於落淚,心誠的手都在抖,卻發了狂似的猛的砍向那幾口木箱,震得手臂都痛到麻木。

那十幾口木棺之中,不是其他,再沒有任何懸念的,是真正的黃金,足實一兩一錠的金錠,所有便是百萬兩真正的黃金,安靜的沉睡在這裏,足可敵國的財富。

任何人見到這樣的財富都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可是——

“好啊!好!這就是你要守住的東西!連命都不要了!這就是你的命嗎?”

梳蟬對著虛空痛苦的質問道,仿佛就在問著今生已經離去的大哥。

“值得嗎?大哥——”

梳蟬轉向心誠,哭道:“二哥,你說值得嗎?你說啊!說啊!你還要我不要恨你,我怎麼能不恨你!”

梳蟬一個耳光就揮了過去,心誠也是心中痛極,幾不能當,身形微顫,竟被梳蟬打的後退一步,重重撞到身後木棺。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涼朝滅亡時,涼王從帝台秘密運走的黃金,李殷棄就是為了這個來的,若不是你要爭天下,大哥怎會舍了性命給你守住這些黃金,現在好了,你大可以招兵買馬,成全了你的帝王夢了!你說話啊!”

心誠竟是慢慢屈膝跪下,將手中的劍交到梳蟬手中,道:“我欠大哥的,你如果要為大哥報仇,現在就殺了我吧。”

梳蟬後退一步,劍當啷落地,心誠拾起劍,道:“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那好,隻要你一句話,我就自己動手。”

梳蟬看著心誠,哭得幾乎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也慢慢跪了下來,心誠伸手接住梳蟬,就在那萬兩黃金旁,相擁而泣。

燭火都將燃盡,心誠和梳蟬都別過了臉,沉默許久,心誠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