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誠終於坦言道:“這裏——”
心誠指著心口,道:“或許永遠也不會好,也或許幾年之後,甚至或許隻是再有幾日,那因為傷痛而死去的野心就會又活了過來,但是,我如今這等榮華都舍得放下,那時以我葉心誠的為人,再以我的處境,若想得天下,便不能再依你之前為我所定之計,怕真是要滅了戚國,你可知虎狼食素,再沾血腥便不是一人而已,而是生靈塗炭,人間黃泉!蟬兒,你可當真忍心?”
“二哥,你又知不知道當我得知大哥的死訊時,我有多痛?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哥哥了!這世上我隻有你一個至親了,我沒有什麼舍不了的!更何況,若是二哥贏了,蟬兒還能護著中然一條命,若是中然贏了,妹妹卻是護不得二哥,護不得葉家,甚至也護不得自己了!話已至此,二哥還信不過妹妹嗎?”
心誠看向梳蟬,好似初識她一般,這樣的話,從未想過能從梳蟬的口中聽到,許久,心誠笑道:“如此,多謝妹妹了。”
“那二哥今後想要如何?”
心誠聞言一笑,劍眉英眸,意氣竟能毫不摧折,痛失至親至愛,甚至起因皆在於他,然而至深至重的痛苦悔恨之後,竟是決意放手所有,難得的不是放棄唾手可得富貴權勢的氣魄,而是即使落魄消沉到極點,仍能夠重新來過,山河重創仍可複的大誌氣。
“我想去黑城,還請妹妹向皇上求一道聖旨。”
梳蟬心中一歎,道:“懷璧之罪啊!二哥,你要重回黑城,可知這一去,又是禍根?”
初冬月夜之下,陶然小庭,梅香流轉。
那梅花酒香太過清冷馥鬱,絕認不錯的。
中然道:“你去見心誠了?”
梳蟬頷首,倚在了中然肩上,歎道:“不要問,什麼都不要問。”
中然一歎,當真不再問,梳蟬悲極倦極,卻慢慢睡著了。
夢裏仍在掙紮,卻是依稀知道中然在身旁,所以決不能說出一些禁忌的話來。
在那小庭之中與心誠所說的話有多少真假,多少虛實,心誠同樣也是如此,世事殘忍如此,至親也漸行漸遠,漸生間隙,如何能受?卻是不得不受。
流落在外,大哥之死,五國之亂,之後清元之亂,本以為這之後,便要和中然終於訣別,所以這之間的日子,怨恨或是留戀,都是最後,心誠卻在此時做了這樣的決定。
而心誠這一走,或許永生都不再回,那她是否留在戚國,留在中然身邊?
思及此處,梳蟬心上又是冷冽之痛,當初若不是葉氏一案,大哥便不會走,更不會死,她在大哥的衣冠塚前立過誓,絕不會放過任何與之相關的人,若是離開,又如何懲處那些人呢?
可若是留下,朝堂**,今後都隻得她獨自麵對,她一人又是否還能撐得起葉家?何況她與中然,已錯過了六年,更相隔這許多愛恨仇怨,還能在一起嗎?
“蟬兒!快醒醒!”
耳邊是中然焦急的呼喚,梳蟬慢慢醒過來,卻不肯睜開眼睛,然而淚水卻緩慢的溢出,滑過眼角,滑入鬢邊青絲。
那夢裏一聲聲的“大哥”,中然聽著,驀地心疼的連問都不敢問了。
夜裏急宣召了太醫,太醫把過脈後道皇後是心疾複發,施針熬藥,一直到天亮,梳蟬服過藥睡下,廣夏宮中才算安生。
中然守了一夜,翠翹道:“皇上,奴婢服侍你歇一會吧。”
然而話音剛落,卻是宮人來報,早朝時刻到了。
中然坐在龍椅上,頭痛的厲害,卻撐著聽朝臣奏議,然而不經意的還是會看向左側,那個人早已不在。
終於捱過早朝,又有梅太傅等幾位重臣求見。
禦書房中滿耳都是官腔的爭議,終於再捱過禦書房議事,中然剛要命人起駕廣夏宮,宮人來報,竟是晚風求見。
晚風當年離開帝台至今,這還是他們初次私下裏單獨相見。
漸漸黃昏,宮人來請問晚膳,中然驀然回神,晚風已告退許久,他卻一直坐在書房中,甚至連在想著什麼都已不清楚,中然一歎,終於未去廣夏宮。
夜裏批著奏章,中然卻忽然命一旁服侍的潘公公去廣夏宮替他探問皇後。
潘公公出了禦書房,行不幾步,卻迎麵正遇見梳蟬,連忙堆笑行禮,道:“皇上正命老奴去探問皇後娘娘呢,皇後娘娘可巧來了,皇後鳳體安康,皇上見了必定十分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