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停在謫仙樓前,席鹹下了轎,隻見樓前盡是雕車駿馬,可見樓中皆是顯貴,然而除卻迎候在樓前的樓主和侍衛再無來往客人,反倒顯得冷情。
席鹹進了樓,隻見一樓幾乎無人,上了二樓才見足以容納百桌的大廳之中隻有十七八桌坐滿了人。
然而抬眼看去,席鹹穩了一下氣息方才過去,十七八桌之中隻有半數人起身相迎,安薈王在首座見了他,冷淡一笑,並不起身,漫不經心道:“席丞相好大架子!”
安薈王兩旁分別坐著梅太傅和朱尚書,其餘在座滿滿都是戚國頂尖的權貴,這鴻門宴也夠排場了。
席鹹彎身一拜,道:“下官承蒙王爺抬愛,怎敢有架子?隻是得聖上厚恩,覥居相位,愧無經天之才,怎敢不鞠躬盡瘁?若是因公事耽擱來遲,敗了王爺的雅興,還請王爺不看僧麵看佛麵。”
晚風聞言仍是淡笑道:“原是本王強求了。”
要下逐客令了?雖是他所求,但還真是夠沒麵子的了,席鹹心中苦笑。
“然而這謫仙樓今晚全為席丞相所占,各位大人也俱是為恭賀席丞相而來,便請席丞相也不看僧麵看佛麵,賞臉坐下喝上一杯吧。”
“不敢當。”
席鹹心中猶豫,但還是坐下,他的位置和安薈王相隔數人,仍不免揣摩。
酒宴開始,眾人紛紛敬酒道賀。
“席丞相如此年少已居相位,當真是‘**臨政,少年瀟灑奇標’,令我等慚愧啊!”
“席丞相才高八鬥,有治世濟國之才,有此賢相,實乃我安國幸事!”
樓中隔了紗簾有數個女子彈琴吹簫,桌上觥籌交錯,看似一派和氣融融。
席鹹不好推卻,一一飲盡,酒過三巡,梅太傅幾人先起身告辭,安薈王和席鹹便隔了空位相對,席鹹也欲告辭,安薈王卻忽然笑道:“這謫仙樓的佳肴莫說在戚國,便是放眼諸國也有盛名,這一道範蠡箴羹更是名菜,還請席丞相品嚐。”
“範蠡箴羹?”
安薈王笑道:“席丞相該不會未聽過狡兔死,走狗烹吧?這一道美味正是並州白兔和胡地細犬燒製而成。”
“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安薈王執起酒杯,淡笑不語,席鹹卻忽然笑道:“若如王爺所言,誰家的走狗免得了如此下場?席鹹何必舍近求遠?”
“本王原本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不過如此!”
席鹹起身,道:“既然席鹹入不了王爺的眼,席鹹這便告退了!”
轉身之時卻聽安薈王笑道:“席丞相為成大器,從進朝堂之日起便苦心孤詣,六年之久都等了,隻此刻便這般浮躁?還是席丞相忠正之心,更甚容子忱?”
席鹹未及決定去留,又聽安薈王道:“這幾日席丞相有些過於操勞了,三省六部走的是過場,中樞院的政務聽的是當權者,看的卻是誰來做!而那容子忱沒少難為席丞相吧?”
安薈王執起酒壺為席鹹斟上一杯酒,席鹹沉吟,安薈王笑道:“容子忱當年狂言葉家一日當權便一日不入朝為官,如今可算是遂了心願,隻是當今聖上如此突兀啟用容子忱,席丞相為此就沒感覺到一絲蹊蹺嗎?”
席鹹心下微震,垂首看白玉酒杯,道:“皇上仁慈素深,任人唯賢。”
安薈王幾欲失笑,道:“席丞相,此刻這滿屋都是最慣裝聾作啞的權宦,機不可失,席丞相何必打這個官腔?仁慈素深?自古哪個帝王有仁政之外的仁慈?任人唯賢?賢者若非親者,又有哪個帝王敢用?本王著實為席大人憂心啊!”
“王爺此言已對聖上有失恭敬!何況下官與容大人同食君祿,不覺有何令王爺憂心之處。”
“席丞相非是言官出身,語氣倒是一樣可厭!那容子忱既是皇上親手提拔,自有恩信,又為何為難席丞相?須知此人是太子當年親自選出來的,自是一等一的人才,連葉丞相都因愛才而忍了那些狂妄不敬,其才華絕不在席丞相之下吧?”
席鹹心中震動已不可輕忽,手指摩挲白玉酒杯,不語欲飲。
安薈王笑道:“若說句不客氣的實話,席丞相當年可曾有令葉丞相看重之處?本王甚至聽聞席丞相當年曾自薦代葉丞相前往劍州,葉丞相卻並未應允,然在此之前,葉丞相欲上書令容子忱為劍州刺史,都被容子忱力拒,高低已是自現,皇上豈會不明?”
席鹹聞言卻霍地起身,道:“下官不勝酒力,還請王爺允許下官先行告退。”
“話已至此,席丞相何必自欺?便是皇上不欲以容子忱取你代之,難道對你便無絲毫猜忌?席丞相自是心知吧?當年容子忱自羅氏一案後人稱拚命禦史,但也是因為身後有太子撐著,如今你以為容子忱有膽子這樣絆著你,又是聽命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