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六闕 惜燕雙飛(一)(1 / 2)

中然眼中仍有不散的憂色,卻可見今日神色豁朗許多。

梳蟬笑道:“什麼事讓皇上今日這樣開心?”

中然笑道:“這容子忱真是個人才,我剛才看了他關於災民重新入籍和各族居所劃分的奏章,按他說的做,一定會很順利的。”

看向梳蟬,中然笑道:“朕還要多謝皇後舉薦這個人呢。”

梳蟬笑道:“戚國這一場****,災民之中異族衝突也是難事,容子忱若能做出對策,難怪皇上高興,而這個人既有才氣,又有節氣,固然難得的是還有硬氣,但太過直硬,日後卻免不了讓皇上煩心,還請皇上多擔待呢。”

中然也笑,道:“是啊,一個容恩明時不時就夠那些大臣受的了,如今又有一個容子忱,隻怕朕以後也要小心一點了。”

豈止小心,懸心都不夠。

梳蟬心中卻慢慢綻開重重冷笑,心誠下月便要前往黑城,在所有人眼中她雖仍是皇後,也不過是個女子,又能有多大的作為?

如今葉家,已是不足為懼了,他人尚可,晚風即刻便要欺負到頭上來,昨日謫仙樓上的酒宴,不過擺來給她看,竟敢當著她的麵結黨!

他怕是都已忘記,這樣的事,當年還是誰帶著他,誰教會他的。

至於席鹹,中然一手提拔栽培他至此,晚風難道以為隻憑一杯酒幾句話便能收服?也或許能不能收服,晚風也沒有多少在意,然而席鹹和葉家的深怨,先不說葉家欲怎樣,如今中然又提拔了容子忱,晚風會怎樣說她也能猜到,怕是足夠席鹹如履薄冰,心思挖空的先下手了,至於先對付誰,就要看他有究竟有幾分聰明了。

所以,席鹹已是隱患,對他們所有人而言。

梳蟬心中一歎,葉家其他那些人,如今都不成氣候,否則她也不會容了席鹹,至於葉緘渝,無論如何還要練個幾年,所以,席鹹畢竟是現成的棋子,更何況將欲敗之,必姑輔之,慢慢來吧。

抬首看中然挑揀著碗中飯粒,眼角那一點喜悅,梳蟬看著便覺心酸。

戰亂之後,便是饑荒瘟疫橫流,而今自冬涉春,各地雨雪不止,農時迫急,卻是野無耕稼,糧穀司人之命,而一鬥米最高已漲到八千錢,各地每日的上報中都有災民餓死,中然下旨各地開倉放糧,並著各州府以官價購當地富戶屯糧,但派下去的人都不中用,成效不大。

梳蟬心知,原本戚國上上下下有大哥壓著,都不敢太過放肆,如今換了席鹹,威信才能相差何止千裏,即使少了一個秦卓墉,戚國的蠹蟲也絕不會少,如此上下橫阻,勾結貨賄,數日前桐州知州甚至被監察禦史彈劾私受錢糧,恣改官價,桐州城中饑民多煮屍而食,甚至以人肉百錢一斤,狗肉五百錢一斤,因此父食其子,夫賣其妻,滿城如此,慘不忍睹。

中然看過奏章,在禦書房中默坐整夜,次日就連梳蟬過來也未能勸中然吃一點東西,今日容子忱終於拿出應對之策,中然自然心喜,然而容子忱是中虔舊部,中虔卻自始都是他們之最深的禁忌,不再多說,兩人小心的轉到其他細小無刺的話題上。

用過晚膳,中然坐在榻上,在燈下看奏章,梳蟬在一側繡一麵紈扇,中然時不時有一句無頭無尾的話,梳蟬卻是默契心知,偶爾應上一句。

燈花落了幾回,滿室靜綿。

翠翹幾人終於學的機靈,不再來問,悄悄的打發了起居郎的宮人。

銅蓮水漏清響如青竹滴露,窗上漸漸明亮,中然終於看完奏章,慢慢打個嗬氣。

梳蟬笑道:“還有些時辰才早朝,皇上先歇一會吧。”

“我不累,倒是你,病還沒有好,怎樣叫你去睡你都不肯,也跟著熬了這大半夜,辛苦你了。”

“臣妾有什麼好辛苦的,如今戚國正在最難的時刻,皇上這樣辛勞,臣妾隻恨不能分憂。”

中然輕聲歎息,起身到梳蟬麵前,執起她的手,笑道:“去睡吧。”

手指不經意的滑過梳蟬手上的扇麵,細柔如水,清涼如雪,竟似落雪的觸感。

中然心中一動,拿過那素絹扇,碧羅扇底,四鋪翡翠葉,一對紅鱗小魚藏在荷葉下,重重荷花下鴛鴦對浴,中然不禁一笑:“真可愛,蟬兒什麼時候也繡一幅扇麵給我?”

“皇上想要,這有何難?隻是請皇上莫要再記念蛾眉螓首。”

中然心中衡量,終於歎道:“好吧。”

梳蟬忍笑道:“皇上想要什麼扇麵?”

“當然是山水扇麵。”

“山水?哪一幅?”

中然伸手輕輕描摹過梳蟬的眉目,笑道:“自然是‘眉是春山黛,眼是秋水寒’這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