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國七年四月,太白晝見,國中微震。
中然午後於禦書房召見司天監,詳問此事,未如以往般過來,梳蟬獨自坐在窗前,白袷絲滑過指間,心緒如柳絲,漸長漸亂。
壁上懸一把長劍,純金星鐵嵌水琉璃鞘,梳蟬起身看劍,這劍鞘便是蘭棹城枯井之中密室的鑰匙,當今世上隻有他們兄妹知道,那密室之中,還藏著一半黃金。
任何人若是得了那樣財富,怕是隻會想著如何帶走,然而當初離開蘭棹時,心誠和梳蟬便決意隻帶走一半,而那帶走的一半如今落在晚風手中,晚風回到帝台,一擲千金,拉攏朝臣,意圖奪位,隻未得逞罷了,卻已足夠憂心。
如今,這把劍便意味著萬兩黃金,心誠卻是留給了她。
“二哥,你果真是什麼都放下了,什麼都不要了嗎?”
梳蟬放下劍,走到窗前,雨絲拂麵,無論言語之間有多少虛實真假,然而如今這世上,她當真隻有心誠一個至親了!
門上輕叩,梳蟬回身見幾個宮人擁著一身紅嫁衣的翠翹進來。
梳蟬笑道:“真漂亮。”
“奴婢謝娘娘誇獎。”
“從今日起你便是丞相夫人了,別再自稱奴婢了,自稱名字便好,這些年原也是委屈了你。”
翠翹心口有些微的涼,分不清是驚是痛,無聲跪拜,喜娘捧過一杯茶,翠翹接過然後奉與梳蟬。
梳蟬掩袖若飲,歎道:“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春雨留人一樣,看來上天也知道本宮舍不得你。”
翠翹聞言落淚,梳蟬放下茶杯忙笑道:“好了,好丫頭,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千萬別哭,這妝若花了,掀蓋頭的時候可是要嚇到你的丞相夫君的。”
宮人聞言都笑,翠翹也微微一笑,梳蟬執著翠翹的手扶起她,從自己鬢上取下一支翡翠橫釵,一釵雙燕,梳蟬素來不喜華貴釵飾,因此所置不多,然她出自大家,又貴為皇後,所戴釵環雖是樸雅,卻皆價值連城,翠翹深知,因此退後一步不敢接過。
梳蟬一笑,隨即親手為翠翹簪上,笑道:“去吧。”
喜娘攙扶翠翹,宮人簇擁,慢慢走出皇宮。
翠翹在眾人的簇擁下慢慢走出皇宮,她自小進宮,十幾年的光陰都在宮中度過,今日離開,紅蓋頭所綴流珠在眼前輕顫,不用再刻意討巧的笑,小心翼翼的言語,翠翹掩在蓋頭下的臉卻是無喜無悲。
花轎,拜堂,耳邊是無限起伏的笑語豔羨,丞相夫人嗬!
當日和姐妹們嬉笑之間,暗自都有計較比高的心思,那時所有人都戲稱綠兒為丞相夫人,如今卻是她坐到了這個位子。
鴛鴦繡幔,翡翠金鉤,獨坐喜床,翠翹紅袖下一雙手微顫,當日她弄丟了雲葉,或許便是因此惹了梳蟬生疑,既是如此,便絕不會留她在身邊,她的結果自然可知,但梳蟬卻將她嫁給了席鹹,算是讓她留意席鹹,同時也將她弄離了身邊。
就在今晨,無人之時,梳蟬親手為她梳起**髻,輕聲道:“你要知道,本宮其實從未將席鹹放在眼裏,之所以要你走,隻是為了給你活路,所以,不要學綠兒,好嗎?”
翠翹輕舒一口氣,鬆開了一直絞著彩絲菱花帶的手,她雖一直服侍太後,然而梳蟬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她又怎會不知梳蟬一貫的作風。
翠翹不由淡淡一笑,真是托了綠兒的福,她的小姐如今竟也變得手軟了呢。
眼前輕晃,蓋頭掀起,眼前之人文雅俊秀,今日之後便是她的夫君。
席鹹隨手扔掉蓋頭,也不開口,甚至都未看翠翹一眼,自顧自的坐在桌邊,斟酒自飲。
夜已過半,燈花忽地劈啪,席鹹獨自飲酒,已近薄醉,借酒澆愁嗎?
翠翹淡笑,起身來到近前,取過酒壺斟上一杯酒,席鹹微頓,仍是未抬眼。
翠翹笑道:“你就這樣不願意娶我嗎?要用**酒來解憂?”
席鹹放下酒杯,終於開口,冷淡至極。
“皇後娘娘的義妹,皇上親封的一品靖國夫人,我有什麼不願意的?”
飲盡杯中酒,席鹹忽然笑道:“為夫日後還要仰仗夫人,望夫人手下留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席鹹不耐道:“你我都是心知,何必做戲?皇後娘娘將你嫁給我,不就是為了監視我嗎?還請夫人日後在娘娘麵前美言幾句呢。”
“監視你?”翠翹一笑,“席丞相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席鹹臉色微變,翠翹笑道:“既然丞相大人提起,皇後娘娘有話要奴婢帶給大人,娘娘並非因為顧忌皇上才留你一條命,留著你,隻是因為你還有些用處,若是讓娘娘尋了比你更有用的,你的命也就盡了,因此與其算計著那些不可能的,不如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