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光透過窗紗照進來,這碧色窗紗也該換了,隻是換哪一掛呢?
隻這一件事,梳蟬竟呆想了許久,不覺一直看著那日光,輕歎一聲,轉首起身,一瞬目眩,便要跌倒。
恍惚中身上一緊,眼前忽的隻有一片銀絲緞織金龍紋,梳蟬不敢抬首,雙手便推了出去,然而碰到他身上,卻瞬間失了力道,雙手撐在他胸前,卻更似一個擁抱。
從他肩上看去窗外,水上池塘,綠萍如蓋,卻不舍再推,隻後退了一步,福身一拜。
“臣妾見過皇上。”
“你剛剛怎麼了,是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太醫來瞧一瞧?”
“臣妾無礙,多謝皇上關心。”
梳蟬雖行止恪禮,然而自始至終私下裏在他麵前,都帶一絲隨意自然,每每如此刻意守禮,便是故意為之的冷淡疏遠。
中然早已清楚梳蟬這脾性,幾不可聞的輕聲一歎,道:“本來今日下了朝便要過來,梅太傅等人又上書舉薦兵部尚書的人選,因此商議的久了一點。”
“臣妾很好,有勞皇上掛心,還請皇上以國事為重,臣妾恭送皇上。”
如此冷淡如水,甚至生出細碎冰碴,有些冰涼紮心,繼而想到席婕妤今日剛剛來過,又軟了心腸,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透過密密窗紗細格子,梳蟬看著中然慢慢離開,心思難定。
夜裏梁間燕語,呢喃雙關,宛在枕前,梳蟬聽了幾日,隻覺孤單,繡圖不覺便帶了嗔怨。
一雙紫燕梁上花間,願為形與影,出入恒相逐。
每日隻是刺繡,朱修儀等幾個妃嬪偶有來過,也多被宮人宛轉擋回。
而中然——得了新人,自然也不會來,長日安靜,手上絲線纏繞,才發覺夜已深,方要入睡,便聽門上輕叩,有宮人來報一些事情。
梳蟬聽後,隻淡淡道:“下去吧。”
梳蟬心上有些發燙,看向窗外池塘中那一朵紅荷,六月荷花漸次盛開,除卻荷花,她宮裏唯有楊柳梅樹玉蘭花,竟忘記了,這樣時節,是怎樣百花竟放,絕勝錦緞。
原來畫眉宮的牡丹也盛開了呢,想必已不是人間。
除了剛冊封的那幾日,中然這許多日都不在席婕妤的玉環樓,也不在任何一個妃子那裏,每日獨宿蟠龍殿,今日宮人來報,方知他竟是每日深夜,都會一個人悄悄的去畫眉宮。
畫眉宮,這麼久了,中然不是沒有偷偷去過,她也不是不知道,本以為歲月漸漸長久,漸漸洗磨,終會淡去,而這些日子,中然似乎重又悲不能勝,是因為那牡丹花開的太過妖豔了嗎?
梳蟬心上一寒,卻不由一笑,那人都不在了,何苦來又對她的花動了殺意,罷了。
又是幾日,滿塘荷花映日耀月,轉手繡在白絹上,黃昏時分,梳蟬終於停了繡針,燈下細細檢視,確是急了些,荷葉上少了幾處鉤換,一味的翠綠,然而心上更急,竟定不下心來修飾,將繡圖收好,次日午後便喚了人來將繡圖送去蟠龍殿。
宮人歡喜的去了,回來時跟了中然身邊一個宮人,梳蟬細細的問了中然這幾日的飲食起居,吩咐了幾句,那宮人退下後,蕾兒笑道:“皇上跟娘娘是一樣的心思呢,也是想叫個身邊的人替自己來看看娘娘呢。”
梳蟬故意薄怒道:“蕾兒,你也是越發學的嘴貧討打了。”
蕾兒哀聲道:“皇後娘娘恕罪。”繼而卻嘻嘻一笑,白淨的瓜子臉龐十分討喜,梳蟬也一笑,不再與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