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看窗外落霞,這是梳蟬自幼時便開始的感歎,不知多少回,感歎霞雲難繡成。
這幾日間,中然每日仍會來過,坐坐便走,梳蟬隻覺心如柳絲,亂極難梳,也沒了心思去留,而中然仍舊每夜獨宿蟠龍殿中,太後自是不敢如當初一般,卻也悄悄送了兩個采女過去,隻是第三日,中然便幹脆的住到了禦書房中,太後那裏終於沒了動靜。
夜漸漸深了,梳蟬擁著被子,不知為何忽又想起禦書房,想起去歲冬日,一盞孤燈下的寒冷和黑暗,梳蟬慢慢坐起身,竟是睡不著了。
梳蟬下了床,披了衣裳,輕聲推開門,小**一痕新月,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出來,心上一笑,其實是知道的,卻清楚這不合禮法,然而仰首望月,滿心如鼓,竟管不住自己。
梳蟬躡手躡腳的回到屋中,守在門外的蕾兒正偷偷打盹,梳蟬輕聲喚醒她,蕾兒有一瞬的驚慌,梳蟬連忙“噓”了一聲,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蕾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梳蟬,半響才伸手使勁掐了自己一下,哎呦了一聲,終於確信不是自己在發夢。
禦書房門外,雖是深夜,鷹揚衛仍威武守衛,不見鬆懈。
張星曉興亂被殺之後,中然重又命子楝兼任鷹揚衛統領,子楝武功威信,樣樣出眾,鷹揚衛在其統領下自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守衛問過話,看過腰牌,潘公公出來見了蕾兒,笑道:“皇後娘娘真是有心,這樣晚還給皇上送東西來,姑娘請進吧。”
書房中點了數盞宮燈,比那時明亮許多,現下已是六月盛夏,夜中溫宜,清風透過窗紗,隻覺舒適,案上一摞奏章,中然正埋首其中。
蕾兒跪拜行禮,道:“皇後娘娘叫奴婢送來茶點。”
中然聞言微微歎了一聲,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轉告皇後她費心了。”
蕾兒聞言道了聲是,依禮退下。
一連幾日夜裏,皇**中都會派宮人來送茶點到禦書房,然而中然每日間來廣夏宮,梳蟬不是避著,便是冷淡著,中然有些不解,卻也無法。
今日又是如此,看著**食盒,一旁潘公公欲伸手打開,中然擺手示意他退下,親自打開,紅豆如意糕的香氣撲麵而來,中然卻微微愣了愣,抬眼看正要退出去的蕾兒等人,忽然一笑。
“你們都下去吧,你——”中然指了指蕾兒身後跟來的宮人,笑道:“你留下。”
潘公公驚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帶著其餘宮人退了出去。
那個被留下來的小太監弓著身子,低垂著頭,中然看了他半晌,也隻見半個額頭,便低首不疾不徐的吃了個點心。
“你們皇後做的點心總是一個樣,又幹又甜,吃一塊都不知要喝幾杯茶才能解渴。”
那小太監聞言竟怒道:“若是不喜歡你就別吃!”
中然一下子笑出來,道:“怎麼?裝不下去了?”
那小太監哼了一聲,竟徑直走到案前,斟了一杯茶,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案上。
“皇上單單叫了臣妾留下,不就是已經認出臣妾了嗎?”
中然笑道:“蟬兒,你這樣子倒是很好看。”
梳蟬聞言扶了扶頭上的三山帽,不甘道:“臣妾來了這幾日了,怎麼皇上偏偏今晚就認出來了?”
“你這幾日都來了?”
梳蟬微微咬住了唇,不輕不重瞪了中然一眼,冷道:‘若不來怎知皇上原來這樣嫌棄臣妾做的點心。”
“明知道我在逗你,還要生氣,這樣小氣!”
“夜已深了,臣妾告退了。”
梳蟬行禮一拜轉身便要離開,中然忙起身繞過書案去攔,梳蟬見了一閃身,卻轉了回來繞到書案後麵,中然來追,兩人孩子一樣竟隔著桌子繞圈子,中然無法隻得停住,梳蟬便也停下,隔著桌子瞪著中然。
中然好笑道:“怎麼這樣孩子氣?”
梳蟬不理,隻冷道:“在他人眼中,皇上你可是留了個小太監獨自在屋中,再不放臣妾出去,難道不顧名聲了?”
中然聞言一攤手,無奈道:“那你怎樣才能不生氣了呢?”
梳蟬再忍不住眼睛閃了閃,微笑道:“皇上還沒說是如何認出臣妾的呢。”
“哦,這個啊,”中然恍然大悟,卻忽然捉狹一笑,“你想知道?”
梳蟬輕聲哼了一下,中然笑道:“你想知道可以直接問,卻一定要繞著圈子來套,好吧,你若想知道,明日我去廣夏宮中用晚膳,那時候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