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梔子花,正是花如白玉,香濃如熏。
早朝之後,中然行至禦花園,屏退宮人,獨站在梔子花樹前,昨夜微涼秋雨,已落了滿地花瓣,清晨宮人已經掃過,轉眼又是一片綿軟柔弱,讓人不忍心用力的踩下去。
“臣妾在宮中等了許久,原來皇上在這裏看花,怎麼也不叫上臣妾?”
綿蠻走到近前,笑道:“皇上不再如從前一般每日早朝之後便回到畫眉宮,而皇上不願回畫眉宮,是不是不願見到臣妾?”
中然一歎,綿蠻笑道:“即使在畫眉宮中,皇上也經常望著窗外那些落花歎息,皇上若真不願見到臣妾,又為何留下臣妾?”
中然不答,轉首卻見宮人執著宮扇儀仗,遠遠抬著步輦而來。
梳蟬下了步輦,彎身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皇後不必多禮。”
“席晴見過皇後娘娘。”
綿蠻行禮跪拜,雲衣香薄,深含媚靨,長久未見,果然仍是絕色。
梳蟬卻不看她,仍是行禮的姿勢,卻已見了綿蠻指上的玉環,雖是早知太後當日賞賜席婕妤的玉環,便是詭計,卻不想席鹹竟敢做到如此地步。
中然想扶起梳蟬,梳蟬卻驀地起身,徑直走過兩人身旁。
中然一歎,隨著走了幾步,梳蟬卻低聲冷道:“臣妾還是不想聽!”
今晨,中然終於下旨封綿蠻為荑充容。
九嬪之一的充容,如今宮中,隻在皇後與林賢妃之下,梳蟬冷笑,中然不是不知道位分低的妃嬪在宮中會怎樣,然而綿蠻即使沒有位分也隻會讓所有人退避三舍,他擁毒蛇而眠,卻憂心有人會傷毒蛇,情之一字,究竟能讓人多麼無理!
中然扯住梳蟬的衣袖,宮人見狀,都是垂首斂眉,中然苦笑道:“就不能聽我說一句話嗎?”
梳蟬將手按在衣袖上,是欲抽回的姿勢,卻未用力,隻淡笑道:“皇上,宮人麵前,此舉失儀!”
中然心中也痛,慢慢放開衣袖,梳蟬卻隨即屈膝一拜,道:“皇上請講,臣妾恭聽!”
中然後退一步,再也無法,歎道:“罷了罷了。”
中然轉身離去,梳蟬站起身,轉首看向一直跪拜在地的綿蠻,綿蠻抬首向她嬌嬈一笑。
經了此事,梳蟬更不願出門,每日隻是刺繡,繡了太多年,何止千萬雙,姿態繡盡,如今反而不知如何繡鴛鴦,手上漸停,轉首看庭中柳絲如剪,花開如染,那雙鴛鴦在花間藏的更深。
這幾日晚膳做的更為精細,蕾兒也更多了小心服侍。
“娘娘,這蓮藕是今晨新從池裏挖出來的,如今天涼了,這許是今年最後的新藕了,娘娘嚐一點吧。”
梳蟬看了蕾兒一眼,雖然乖覺,到底貼身服侍了不久。
“本宮不喜歡蓮藕。”
喜歡蓮藕的是中然,梳蟬轉首看向窗外小塘,喜歡蓮花的也是中然,而她都不喜歡。
“吩咐宮人,將這荷花都移栽到別處吧。”
入夜之時,梳蟬在燈下刺繡,卻覺微有影動,梳蟬驀然看去,窗外卻空無一人,唯有柳絲如織,再低首便是橫陳在絲絹上,一片依依。
梳蟬一歎,她這樣氣恨,中然怎麼還會來,門上忽然輕叩,蕾兒隔門道:“娘娘,皇上剛剛派宮人來過,聽說娘娘要將荷花移栽到別處,便下了道手令,不準宮人們動,還要娘娘接旨。”
梳蟬心中苦澀難當,聞言仍是氣的一笑,道:“將這稀奇的手令拿進來與本宮瞧瞧!”
素白絲絹之上並蒂荷花相依躲雨,旁有一行小字:“荷花雨如故人語。”
梳蟬一歎,並不言語,蕾兒見狀,默默退了出去,吩咐宮人住手。
流光靜綿如手中絲線,又是多日。
那日中然令宮人送來手令之後,梳蟬也不再刻意避著中然,言語來往之間卻不過是尋常寒暄,每每觸及其它,即使中然隻是淡淡關切之語,梳蟬也會即刻清茶送客。
梳蟬知道每一次送客,都如一摑,中然臉上看不出的傷痕,隻怕都在心裏結疤。
而北國一戰之後,於此亂世之中至今可算安定,戚國一戰一亂,國耗民傷,重整朝政數月,撫恤軍民,各地呈上來的文書案牘終趨於欣欣之勢,中然卻仍是每日都留在禦書房中至深夜,批閱奏章,或是召見如今朝中銳意清正的新臣商議國事,少入**。
許是心境沉抑,又為國事操勞,這日在禦書房中批閱奏章時,中然竟忽然暈厥。
雖隻是片刻,然而宮中大動,太醫院的太醫連夜俱被宣來,守在禦書房中,宮中各處嬪妃也都聞訊紛紛而來,唯有荑充容不曾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