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二闕 淩薇閣慢(一)(1 / 2)

梳蟬回望著中然,對視著的悲傷。

兩人都清楚,中然雖是無礙,然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症卻如皇宮森嚴壁壘上的一絲裂痕,幾乎所有人都即刻會想到若是皇上身亡,然而至今不曾留有子嗣,那麼這戚國,又將會落入何人之手?

今日之後,滿朝滿國,都將深淺不安。

別人尚可,即使連太後竟也是如此想,那眉間眼角的無情算計太過明顯了,果然若論冰冷無情,這世間哪裏能勝過這帝王家?

梳蟬不由一歎,回握住中然的手,這樣讓人心寒的夜晚,唯有彼此。

窗外雲散月出,月光突兀的闖進來,溫柔湧入的一瞬,中然看著梳蟬,微微失了神。

梳蟬忽然抽回手,道:“實在是太晚了,臣妾告退了。”

中然不舍,不由喚道:“蟬兒——”

“皇上可是還覺得不舒服?”

“沒有。”

“皇上可是還有不決之事要與臣妾說?”

“沒有。”

“既然如此,臣妾便先告退了。”

“別走——”

梳蟬一頓,隨即道:“皇上若是無趣,臣妾命人去宣荑充容。”

中然終於鬆了手,連苦笑都笑不出了。

如今已是八月,滿宮桂花又是得意之時,恣意香海。

梳蟬慢慢停下,仰首看去,枝葉掩映之下,月色流光,仍是那棵桂花樹。

身後微有響動,梳蟬轉首,果然見了綿蠻,衣裳輕薄,緩緩而來之姿竟如煙如霧,精致雙刀髻,四蝶紛飛垂珠玉銀步搖,搖顫中與耳墜相纏相繞,繚亂動人,卻是淡淡風塵的氣息。

綿蠻走到近前,見了梳蟬也不驚奇,笑道:“見過皇後娘娘。”

梳蟬看著她,夜風如水,綿蠻身上的香氣,竟能一時渾濁了這桂花香海。

“你要去找他?”

綿蠻笑道:“是啊,想來皇上此刻心境不大好,臣妾自然要去為皇上解憂,而皇上——也應該是在等臣妾。”

梳蟬含笑不語,綿蠻笑道:“娘娘也應該明白的吧,又為何離開禦書房呢?”

綿蠻看向遠處花木掩映的幽徑,笑道:“似是有人來了,應該就是皇上,許是等不及臣妾,來尋臣妾了。”

梳蟬聞言笑意卻是不變,綿蠻微微咬唇,仍笑道:“皇上來尋臣妾,娘娘見了,可是又要難受,臣妾為娘娘著想,勸娘娘先回宮。”

綿蠻見梳蟬卻是不動,笑的更媚,道:“娘娘要留下來嗎?”

梳蟬終於笑道:“你覺得他是來尋你的?”

梳蟬看向綿蠻指間的那枚玉環,笑道:“你回來之後,有沒有問過他與你這一枚成雙的玉環在哪裏?”

綿蠻語氣微冷,道:“皇上自然是貼身收著。”

腳步聲已是很近了,那人似乎也已見了花木後的隱隱人影,向這邊走來。

梳蟬低聲笑道:“貼身收著?你早就收買了蟠龍殿中的宮人為你找尋,可尋著了?你找不到,卻也不能問他,可是本宮知道在哪裏,要本宮告訴你嗎?”

綿蠻看著梳蟬,笑意漸漸凝住,眼角凝淚如珍珠。

那人已是近在咫尺,伸手撥開花枝,彼此就能相見。

梳蟬笑道:“你要留下來嗎?”

綿蠻已來不及走,閃身躲在樹後,隔了花枝,看這兩人相視間一歎一笑,雖無言語卻已是相知相憐,看梳蟬淺笑如白荷,卻襯得這合宮繁花都繚亂俗媚。

兩人走得遠了,綿蠻倚著樹幹,淚水滴落,自語笑道:“我是為什麼要回來?”

月色之下,香氣大盛。

梳蟬臨窗刺繡,門上忽然輕叩,蕾兒進來將一封書信奉上。

又是心誠的來信,一看便是醉中的字跡,梳蟬苦笑,隻怕心誠酒醒後都要忘記寫過這封信了吧。

“三更殘酒,酒醉又醒。魂夢既不成兮,彈劍作歌,苦聲誰聞?”

梳蟬指尖微涼,上月唐朝傳回消息,天平節度使石敬瑭反唐,中原又是大亂,二哥深夜燈下看劍,可會見了山河倒影,漸生不平之意?

又過了幾日,太醫每日為中然診脈,都道無礙,中然也再無不適之症,宮中漸漸安寧。

然而梳蟬心中清楚,中然這一場病,猶如清水投汙物,即使平複,也隻是沉澱,來日哪怕一絲風聲,都將再次渾濁。

別人也就罷了,晚風至今仍是緊盯著兵部尚書之職,絲毫未有鬆懈,而太後前日竟然命人送了些東西到寧州與敬王,除卻每歲例貢,太後已有多少年不曾與敬王往來了,而敬王的長孫今年也有七歲了,難為太後還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