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然緊緊抱著梳蟬,低低歎道:“我曾深愛她,縱然情盡,也無法絕情,但一個人的心又能放的下多少人呢?如今我心中這個人已是你,便也隻能對得起你。”
梳蟬聲音都有輕顫,道:“你在說什麼?”
中然感覺到梳蟬的微顫,竟也隨著慌亂,竟一時說不出話,隻得將梳蟬的手放在心口,深深一歎,才能緩緩道:“這裏都是你。”
梳蟬卻是咬唇落淚,忽然又恨恨看著中然,扯著他的衣襟,怒道:“那你為什麼還要留下她?”
“因為李殷棄要將她送給嚴旻,她是逃出來的,逃到戚國來的!”
“所以——你是在可憐她?”
“她已背叛了李殷棄,我若不留下她,她便沒有活路了。”
梳蟬仍覺不信,心上卻是越來越痛,哽咽道:“隻是這樣?”
原本以為中然對綿蠻情深難斷,而中然即便對她有情,已近恩愛,她終究也是不能相比綿蠻的,中然礙著的也不過是與她的恩義,所以這些日子避著冷著,隻因不願聽中然親口說出他仍深愛不舍綿蠻,也算得自欺,昨日傷了綿蠻,也是為了知道如今綿蠻在他心中到底還有多重,卻不想竟是這樣。
梳蟬痛的失神,喃喃自語一般,道:“你在騙我,對不對?你隻是不想讓我再傷害她了,所以你在騙我,對不對?你隻是在保護她,對不對?”
中然一歎,垂首看她,悲笑道:“我若是為了保護她,便該讓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她,這樣你才會忌諱,不是嗎?蟬兒,你那麼聰明,應該想得到的。”
梳蟬卻仍不能回神一般,低聲道:“這些話你為何到了此刻才說?”
中然歎道:“你那些日那麼氣恨,我知道你心中是認定了的,我若說了,你也不信,隻想著日後好好待你,你也便明白了。”
屋中燈燭煌煌,梳蟬卻覺眼前一片晦暗。
“蟬兒!”
中然忙扶住梳蟬,將她抱回榻上,便要去喚宮人。
梳蟬卻低聲道:“不要叫人來——”
“蟬兒——”
梳蟬不答,倚在中然肩上,緊閉的雙眼淚落不止,中然以衣袖緩緩為她拭去,眼前卻也已模糊。
他曾深愛綿蠻,便想一心一意,縱然辜負所有人,也要對得起那一個人,深負梳蟬之情,當時悲憐,而今想來,都是心痛。
許久,久到兩人似已都相擁睡去,梳蟬卻是緩緩坐起身,中然忙道:“你好些了嗎?”
梳蟬搖首,輕聲道:“皇上可憐她,要留下她,可她是真的可憐也罷了,但她若是李殷棄派來的細作,又該怎樣?皇上當年那般深情,都不曾打動她,如今還能信她會感恩嗎?”
中然眼中悲色凝重,聲音微冷也微顫,道:“若是如此,不是更好嗎?”
梳蟬聞言竟不覺輕顫,中然忽然將她抱得更緊,歎道:“大古蓮山遲早是要攻下的,我在畫眉宮中安插了宮人,若是——”
中然已說不下去,梳蟬心中明白,中然終究不似帝王,對待深愛之人,情盡之時,便可刀斧相對,待綿蠻已是如此,仍是悲涼於那不得已的謀算。
心事同悲,兩人一時都是無語。
門上忽然輕叩,宮人來報時辰,該上早朝了,中然起身,衣袖卻驀地被抓住,便覺好似連心都被抓住了。
梳蟬抬首看他,眸中悲光,深透入心。
中然笑道:“我下過朝再過來。”
梳蟬也是一笑,淚水卻滴在中然的衣袖上,神色間竟是令中然不解的不舍。
中然由著她,許久,梳蟬終於放開,起身行禮,道:“臣妾恭送皇上。”
早朝終於過去,中然來到廣夏宮時,卻被蕾兒跪攔在宮外。
“皇上,娘娘今晨又犯了心疾,這會已服了藥睡下了,皇上還是請回吧。”
中然一歎,轉身看向庭中那株茉莉花樹,那一場秋雨過後,滿地清白,而廣夏宮中花樹極少,落花也少,似乎可減了悲秋之傷。
然而這日過後,中然每日來過,竟都見不得梳蟬一麵,隻得在廣夏宮的偏殿批閱奏章。
而梳蟬這一病纏綿連日,終於轉好時已是八月將盡,連枯荷都已不再。
太醫千萬叮囑皇後娘娘要安心靜養,梳蟬便命人將宮中佛堂重又開啟,每日在佛堂誦經禮佛,不再過問宮中事宜。
看著燭案上那尊觀音,默撚佛珠,梳蟬卻是心知,中然就站在佛堂門前,靜靜的看著她。
中然終於轉身離去之時,梳蟬才緩緩轉首,看向窗外,深深一歎,若是中然仍將綿蠻看的最重,那她與中然無論怎樣相敬相憐,心中始終是痛楚而清明的,但是中然已對她說他心中那人是她,若是虛假,便太傷人,若是真心,便是更不能多想的痛,何況來日她又要如何麵對心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