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蟬歎道:“綿妃以席鹹之妹席晴的身份回宮,她自此便是席晴了,那真正的席晴又如何還能活呢?對自己的妹妹都能下得了這樣的手,席鹹如今之心狠,便連本宮都不曾料到,本宮又怎會怪罪你?隻可憐了那無辜的女孩子。”
翠翹身上一震,心中惶惑,麵上卻不敢露,叩首在地,梳蟬冷冷看著她,伸手輕輕拂過她的鬢角,卻笑道:“好自為之吧。”
翠翹竟已抖得連鬢上釵環都是顫鳴,梳蟬淡笑道:“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翠翹隻得再拜,起身退下。
這一夜秋風秋雨,冷透了天地。
宛襄去為梳蟬倒安神茶,屋中隻有孺人侍立在側。
梳蟬停了手上針線,忽然笑道:“孺人,你能留在我身邊多久?”
孺人一驚,近前跪下道:“娘娘,奴婢的命都是娘娘的,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娘娘一句話,奴婢便再不能服侍娘娘了。”
梳蟬看著她,微微笑了,滿懷悲涼。
“同樣的話,當年翠翹也曾說過,可是如今呢?”
孺人沉靜的仰首看著梳蟬,梳蟬道:“這些日子,太後已經在謀劃將敬王的長孫接到帝台,這件事如果中然鬆了口,這個孩子將會怎樣,你也很清楚吧?”
“娘娘——”
梳蟬歎道:“當年我留下了你,卻將雅人給了他,你心裏就沒有一點怨我?”
“奴婢隻有這一命為娘娘效力,早已沒有心了,又如何怨恨娘娘?”
“縱使你無心怨我,那卻是他的孩子——”
“娘娘是在不安嗎?”
梳蟬歎道:“我怎麼可能心安?”
這許久以來,晚風故意鋒芒畢露,便是料定了中然和梳蟬都不能動他,但他竟料對了!
而朝中波蕩不斷,這一步步,若所料不錯,晚風謀劃的便是先令席鹹彈劾了心誠,安薈王府再以此次大古蓮山之戰奪得兵權,之後便會是又一場宮變,以此逼迫中然退位,扶植敬王的長孫為傀儡,算得當真是好!
滿朝滿宮都是風雨欲來的氣息,這一種十麵埋伏的感覺,許久不曾有了。
“今日的情景你也見了,翠翹,我已是不能再信了。”
“娘娘這樣肯定嗎?”
梳蟬不語,隻是微微笑了,孺人聞言重又屈膝跪下,深深叩首,道:“奴婢知道該如何做了。”
耳畔雨冷秋深,梳蟬獨坐在屋中,停了針線,忽然不想繡下去,很想見中然,即使是這樣的雨夜,若是真的叫人去請了,她知道中然也會來的。
思及此處,梳蟬心再不能安,隻想喚人去請中然,終究生生壓下,然而心如水沸,念如蓮珠,壓不得,放不下,隻覺放在膝上的雙手都有輕微的抖,不由扯住了衣帶繚繞纏絞。
次日早朝過後,梳蟬正理弄絲線,便聽門上輕叩,蕾兒道:“娘娘,皇上來了。”
如今心誠消沉至此,中然便是護得了他,更有安薈王府暗謀陰沉,丞相席鹹步步緊逼,一環一環,都是難解之數,終於到了今日。
兩人相對靜坐,許久,中然歎道:“好些日子沒有見你了,我以為你還是不肯見我的,你還是不能信我嗎?”
梳蟬一時竟不能答,原來中然以為她這許久的避而不見是因不能信他,更覺心苦。
中然無奈笑道:“也不怪你,這麼久都是我愧負你,也難求你這麼容易便信了我,好在日子還長。”
梳蟬已聽不得這話,當即道:“太後已欲下密旨接敬王爺的長孫到帝台,皇上要如何應對呢?”
“你知道了?”
“隻怕如今滿朝權貴都已猜知,皇上恕臣妾妄言,太後行事太過輕率,何況此次是與薈王爺共謀,所托非人!”
中然看著梳蟬,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與你是不隔心的,所以你也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忌諱晚風,但我也勸過太後,太後卻不肯聽,執意深信晚風。”
梳蟬聞言竟覺安心,卻仍是戒備,隻道:“安薈王一向恭順,當年在帝台時便多進宮陪侍太後,而今更多在太後麵前盡孝,太後自然信他。”
中然看著梳蟬,苦笑搖首,太後雖疼愛晚風,卻未必淺短到分不清自家兒子與外人,如此倚重安薈王府,為的隻是抗衡葉家。
中然雖是明白,梳蟬卻不願深論此事,可見仍是不能信他,中然微微失落,卻也不勉強,便道:“我登基至今,仍無所出,若是敬王的長孫也無不可,何況我也聽聞那孩子自幼便是聰明寬和,隻是如今情勢,若接了他來,隻是害了他。”
兩人相視一歎,不再言語,便已明白彼此是一樣的憂思。
“那我們——”
中然悲歎道:“我明白該怎樣做,卻是太難做這樣的決定。”
梳蟬也是一歎,道:“那孩子畢竟隻有七歲,更是無辜,臣妾明白皇上的不忍,可是以他一人之命,可免卻一場宮變朝爭,也救下了多少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