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瓶中斜插著數枝紅梅,梅花之畔,翡衣臥在金架上,呷呷道:“流蘇亂結愁腸。往事總堪惆悵,前歡休更思量——”
“宛襄,將翡衣提出去。”
宛襄笑道:“聽著便當解悶,娘娘理它做什麼?”
宛襄雖是笑語,心中卻也忐忑,小心的看著梳蟬的臉色,幾日之前,寧德宮中,睦妃含笑一拜,親手奉上宮人取來的錦盒,中然打開,錦盒中竟是一對金麒麟。
睦妃含羞笑道:“今日清晨,張太醫為臣妾把過脈,臣妾便知,時機已到了。”
睦妃竟是已懷了兩月身孕,太後與中然都是心喜,消息傳回廣夏宮時,梳蟬竟也隻是一笑,卻反而叫宛襄等人憂怕。
宛襄將手中托盤放下,笑道:“這是梅花粥和梅花臘肉,娘娘好歹看在這梅花的麵上,吃一點吧。”
梳蟬道:“梅花臘肉?是翠翹送進宮的?”
“什麼都瞞不過娘娘,翠翹今晨進宮送了這臘肉來,此刻已出宮了。”
“怎麼都不來見過本宮?”
“奴婢也留了她,翠翹隻說仍是無顏拜見娘娘,所以執意去了。”
璋王病故,中然著人前去定州督造陵寢,工部尚書林品桐卻推舉了席鹹,中然應準,席鹹曾為丞相,如今卻隻得做這督工的小吏,相差何止千裏,難為他竟能應了,然而席充儀如今身懷有孕,荑充容恩寵無限,席鹹又再被起用,可見擢升也不過隻待時日罷了。
而此次舉薦席鹹的竟是林品桐,葉家栽培他多年,如今更是提拔他至工部尚書,然而卻已不可再用。
用過早膳,梳蟬臨窗刺繡,那一幅芙蓉火蓮終於繡成,如今隻有這一身嫁衣,送與月華公主的賀禮便是成了。
手中豔紅錦緞綿軟卻是絲滑,金翅鳳凰徜徉於燦爛百花之間,裙擺鴛鴦遊弋碧水,細細繡著,每一處勾轉都繡成同心之結,整件嫁衣便如此藏了百枚同心結。
門上輕叩,孺人進來道:“娘娘,昨日夜裏,有宮人偷偷在宮中佛堂燒紙錢燈燭祭祀,被太**中的宮人抓住,被太後賜了杖斃。”
“是哪個宮裏的人?”
“是芙英居的宮人。”
梳蟬聞言一歎,道:“去吩咐好生葬了那可憐的人。”
掌燈時分,孺人帶了一個宮人進來,道:“娘娘,這宮人是今晨被太後賜了杖斃的那人的妹妹。”
那宮人一個叩首,道:“奴婢謝過皇後娘娘。”
梳蟬歎道:“宮裏的是非,盡是波及些無辜的人,孺人,給她些銀錢,送她出宮吧。”
那宮人聞言,又是不住的叩首。
“奴婢謝過皇後娘娘大恩!”
“去吧。”
孺人帶了那宮人下去,梳蟬一歎,起身看向窗外,冬日之夜,月清且寒。
梳蟬步進淳華宮時,整座淳華宮都如浸在死水中,梳蟬自宮人手中取過錦盒,示意宮人止步,獨自向淳華宮後殿的院落而去。
月色流波,庭中幾棵鬆柏,經霜覆雪,猶自蒼翠。
樹下立著一人,一手扶著樹幹,一手握著劍,微微喘息,庭中雪地之上一片亂跡,似是剛剛練過劍。
“你身子還未全好,這樣深夜練劍,可好的更慢了——”
梳蟬話音未落,那一劍已刺了過來,堪堪停在梳蟬麵前。
林賢妃見了梳蟬便是忍不得淚落,悲道:“你竟叫鷹揚衛圍了這淳華宮,將我困在這宮中!”
“中澤的死訊傳到宮中那日,你竟欲打傷侍衛,私逃出宮,如此觸犯宮規,我怎能不叫人攔了你?”
賢妃冷笑道:“這樣的事,臣妾記得皇後娘娘也曾做過,為何連最後一麵都不許我見?”
梳蟬歎道:“不是我不許你見,而是你不能見,你不為自己著想,但是林將軍呢?”
林賢妃一怔,梳蟬道:“你傷心已極,連心智都不清了嗎?你可想過,你那日執意出宮,我為何會怒到那般?”
林賢妃手中的劍無力垂下,梳蟬歎道:“我知你對中澤之心,奈何流水無情,也是你們此生無緣,你既入宮,我們這樣的女子,哪裏還能再奢求其他?所得榮辱也不再是一人,這些你該是很清楚的,瓚王當日被亂軍脅迫,已是稱帝,而今雖已過世,但是定州之亂波及的逆黨尚未肅清,你卻此時難掩情深,你可知若是皇上因你而疑心了林將軍也與此亂相關,又會怎樣?”
林賢妃喃喃道:“怎麼會?”
“怎麼不會?林將軍還有我二哥,都是滿朝盯著的,都是這些年,宵小生事不斷,謠傳不斷,皇上都不得不顧忌著的,你怎能因一己之私,再置林將軍於險境?”
林賢妃聞言已是悲泣不能止抑,梳蟬自懷袖中取出絲絹,林賢妃也隻是緊緊捏著那絲絹,幾乎欲絞碎了那絹帕,然而握劍的手卻是無力的鬆開,長劍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