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跟某人誌趣相投時——無論它是浪漫愛情,還是在聚會上跟新朋友之間產生的深厚友情,抑或是和同事建立的特殊交情——我們生活會隨之發生重大改變。首先,誌趣相投會滋生出一種獨特的、欣喜若狂的狀態,我們稱之為“魔力”。其次,它從根本上改變了這段關係的本質。

最後,它可以提升我們自身的能力。

我們來看一下,當快速親密感發生時,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保羅記得和娜迪亞初次相見的那一刻,覺得她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娜迪亞的表述稍有不同,她感覺到一種瞬間的舒適,以及一種奇妙的強烈感情。“吸引力實在是神奇。”保羅和娜迪亞從不輕率地使用“神奇”之類的詞語——你該記得,保羅原本是一名軍官,娜迪亞則是在核能工程領域獲得學位的高級管理人員。

而那兩位貝爾實驗室的物理學家也表達了一種類似的強烈感情。“不知為何,從一開始,”格哈德回憶道,“我們就心心相印,相互理解,對彼此非常欣賞。”

大多數人在生活中的某個時刻都體驗過這種神奇時刻,但很難明確表達出來。當你下次又神奇地遇到某個一見相投的人時,留意一下自己當時的感受——癡迷,激動,甚至狂喜。我們會覺得更有活力,更為充實,心思更集中於當下,與他人,周圍環境,還有我們自己有了更加充分的接觸。

神經學家們決定設法探究一見鍾情背後的生物學因素。這些研究者四處搜尋那些自認為正“陷入愛河”的人,將這些人置於一個功能性磁共振造影儀(fMRI)中進行腦部掃描。結果顯示,他們腦部負責吸收多巴胺的部位相當活躍——以至於看起來像是受到麻醉劑的影響。多巴胺是刺激大腦快感中樞的化學物質,能夠讓身體產生充滿生機的愉快感。此時大腦明顯分泌出了大量多巴胺——嚴格從生物學角度來說,它具有與可卡因、尼古丁和安非他命這類藥物相同的誘惑力。

每次感覺到那種充實和活力時,無論是因為和他人交往,還是由於剛做完體育運動——正“處於最佳狀態”時——或隻是一人獨處,但感覺被整個世界擁抱時,多巴胺就在我們的大腦急劇增加。我們與周圍世界緊密聯係時獲得生理快感的強度,與我們感到與世界格格不入時這種快感的缺乏程度形成了鮮明對比。一些來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澳大利亞的神經學家對這一現象進行了研究。他們將參與者置於功能性磁振造影儀中,要求他們玩一個電子投球遊戲。在遊戲過程中,參與者以為自己正和房間中的其他參與者一起玩電子接球,但實際上他們隻是在跟電腦玩。

幾個回合後,電腦故意忽視參與者,不再投球給他們。如果陷入愛河使大腦充滿了多巴胺,那麼被孤立和孤單的感覺——即使是在一場簡單的虛擬接球遊戲中——則會使前扣帶皮層(anteriorcingulatedcortex),也就是和生理痛覺相關聯的大腦部位變亮。

大腦為何如此愛走極端,在我們與周圍世界充分聯係或互動時給予獎勵,在我們感到孤立或孤單時就狠狠懲罰?為解決這一謎題,我們必須求助於行為心理學的研究成果。但是我們立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障礙。心理學家曆來很少研究人類的積極情感,更不用說對投緣魔力的研究了。而關於生活中的艱難時刻——人們為什麼會離婚,或者為何會抑鬱——則有大量的研究成果。然而,關於美好時刻的研究則寥寥無幾。那些為數不多的與積極情緒(比如快樂和樂觀)相關的孤立研究選定的背景往往也是消極的,如在困境中支撐下去,或是防止某人陷入抑鬱狀態,或是如何從創傷經曆中恢複。

實際上,心理學家偏重研究病態心理的做法,導致我們無法全麵地了解人性。羅姆本人是心理學家,他相信,和消極情緒一樣,研究積極情緒同樣能幫助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人性:我們為什麼會形成親密、有意義的關係?這樣做時,我們情緒和心理上會發生什麼?為什麼這種體驗常讓人感覺如此震撼,如此愉快?

為回答這些問題,羅姆對這些神奇時刻的發生進行了研究。他清楚自己是在傳統的學術研究領域之外冒險,但他堅信,積極情感是人類經驗中重要而強大的一部分,而我們對其所知甚少。

羅姆邀請幾組參與者——心理學專業的學生、足球運動員、兄弟等等——對一段充滿神奇力量的、令人興奮不已的特別經曆——對自己來說充滿魔力的獨特時刻或事件——進行描述。令人驚訝的是,每一個參與者都能回想出生活中一段神奇的經曆。雖然故事內容因人而異,但絕大多數的回憶都包含某種意義的溝通或投緣。

一位參與者描述了與男友初次見麵時迅速感受到的親密感:“我們目光交彙的那一刻起,就有種特別的感覺,整個晚上猶如置身夢中。”一名年輕男子回憶了與母親之間恢複親密關係的瞬間:“那是我成年後第一次對媽媽說‘我愛你’。她跟我說起她生活中發生的一些事情,我也分享了我的。那天真的很美好。”另一個女人回憶了青少年時期的一段經曆:“我的初吻讓我銘記終生。他是我的初戀,也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我覺得像觸電一樣,當時的場景甜蜜、真摯、浪漫。我的生日因此神奇無比。”

此處有兩點值得注意。首先,每個人在描述這些有關交流的神奇時刻時,使用到的詞語基本類似:情緒高漲,充滿活力,激動萬分,與眾不同。其實,光看與這些經曆相關的情緒,你無從得知這些人是在描述一次求婚,還是和朋友們的一次遠足。也就是說,雖然每個人的經曆各不相同,他們體驗到神奇瞬間的方式也不一樣,但獲得的體驗是一致的。

其次,當我們隨後要求另外幾組參與者描述“在生活中與他人投緣的某一時刻”時——用以與“神奇時刻”時的體驗對比——他們用來描述情緒的詞與之前研究中的那些詞如出一轍。從他們所體驗的情感來說,快速建立的親密感和神奇的經曆似乎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

此刻,回想一下關於情感聯係和生理獎賞的功能性磁振造影研究:當我們與某人投緣,多巴胺通過神經元激增時,我們所處的狀態與經曆神奇時刻時的體驗完全相同。

這是投緣體驗如此有意義且震撼人心的原因之一。

在本書中,我們將探索個體與他人主動聯結並尋求有意義的體驗的固有傾向。我們還將找出促進普通情感轉化為神奇關係的具體因素。但目前我們隻需認識到,快速親密感能夠引起我們大腦的一連串反應,它能從根本上改變我們與某人、某地或是某個活動之間關係的本質。

現在,讓我們回到帕薩迪納,繼續觀察坐在遊泳池邊的保羅和娜迪亞。他們認識的第二個晚上,保羅就暗示自己已愛上娜迪亞。在第三個晚上,他向她求婚了。娜迪亞同樣激動不已,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們感覺被比他們兩人中任何一人都要強大的一股力量擊中了。

一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兩人訂婚和結婚都如此神速,他們的關係會持久嗎?

的確如此。“我們在帕薩迪納時所體會到的那種神奇,”保羅回憶道,“現在仍是我們關係的核心。”換句話說,與他人相互投緣的經曆能夠在一段關係中一直存在,穩定地發揮作用。

對吉姆和格哈德而言,他們投緣時體會到的是一種濃烈的親密感:仿佛兩人就構成了一個世界,他們沉醉其中。

格哈德回憶道:“我們倆在一起時,似乎能在另外一個層麵行事。我們發現自己更願意拓寬視野,嚐試新的理論。”

他解釋道,兩人對思考的熱衷和對彼此的愛慕一直存在。

“有一次,”格哈德回憶道,“紐約林肯中心愛樂廳的工作人員跟我們聯係。他們建造了一座很高檔的音樂廳,但是裏麵的音響效果很差。音樂評論家們在報紙上紛紛批評,讓他們十分尷尬。他們請我們弄明白為什麼音響效果這麼差勁,為什麼回聲會如此不均勻。”

這個問題解決起來比兩人想象的更有難度。“要弄明白問題所在,就必須使房間充滿聲音。”吉姆回憶道。“而且必須使聲音非常短促地爆發。我們以前進行類似操作的場所都小得多,用發令槍就可以達到效果。但是那個音樂廳實在太大了,無法用這種辦法。”“當然,我們有擴音器。”

格哈德插嘴道,“但我們需要的是一次大爆炸。”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思考解決辦法,直到最後,吉姆突然說:“嘿,我有主意了!”

“我曾經去看過羅格斯大學的橄欖球賽,”吉姆解釋道,“在比賽期間他們用過一種小機關炮。他們隻在羅格斯大學觸底得分時才發射這種炮,以示慶祝。因為它那時並不是最佳球隊,所以發射的次數並不多。”他想起“‘發射那種炮產生了巨大的響聲。讓我試試。’於是,我跟體育部的人解釋,向他們借了小炮。雖然我必須用自己的命作為抵押,他們還是借給了我。”

想象一下兩名傑出的科學家將一口大炮滾進林肯中心的場麵吧。格哈德說道:“吉姆作好一切準備後,他點燃了這門炮。爆炸的聲響正是他們所期望的,是真正的聲音大爆發。但是他們還是惹了點麻煩。經理聽到爆炸聲後跑進來,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