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充滿憂傷地回答,鳥兒一定知道他們在陪著它,它臨死之前會叫一聲,通知他們。弟弟說:“張小晨,你隻要注意聽著就行了。”
兩個人便再也不說話,趴在窗台上,豎起耳朵,聽。
實際上,他們就是想說話,也已經張不開嘴,因為嚴寒把他們的臉頰凍得麻木,嘴唇僵硬著,不像是身體的一個部分了,像是在嘴巴的部位安著兩塊木頭。還有,眼珠子也發澀,發疼,發脹,不斷地要想流淚,止也止不住,挺窩囊的樣子。
要不是舒一眉及時找到學校,解救了他們,這兩個可憐的護鳥使者說不定在鳥兒死亡之前就先凍成了冰人。
舒一眉在趕到學校之前,已經給外婆家、舒寧靜家、甚至衛東平的眼鏡店裏打了一圈電話。電話引起普遍的驚慌,外婆問要不要報警?舒寧靜建議到各個網吧去找,並且立刻責成可兒提供網吧名單。衛東平則把他的自行車推出店門,準備騎著車大街小巷撒網撈人了。舒一眉冷靜地勸阻了他們,說,還是等她到學校看看再說。
舒一眉先奔了樓梯口的那間雜物室。她記得有一次弟弟和那個綽號叫“血爪”的孩子就是被老師關在那裏的。確信雜物室裏沒有動靜之後,她順便又往上走了一層樓梯,這才看見了成僵硬姿態趴在辦公室窗台上的兩個孩子。
她撲上去,先把頭上的毛線帽子摘下來,套在弟弟的頭上,又摘下羊絨的圍巾,裹住了張小晨的腦袋和臉。然後,她用自己戴著羊絨手套的手,輪流抱住他們的臉頰,輕輕地搓,搓到他們的臉色由青轉紅,眼珠子能夠眨動,皮膚毛孔裏有熱氣冒了出來。
弟弟悶著頭不敢說話。他認為舒一眉一定是生氣了。他這麼晚不回家,還把自己凍成這樣,肯定是舒一眉不願意看到的。
張小晨沒有來自這方麵的威脅,所以他的嘴巴解凍之後,嘰裏呱啦地一通講,把一切都對舒一眉說得明明白白。
舒一眉轉身,借著走廊上微弱的燈光,同樣地把鼻尖貼在玻璃上,往裏麵看。
張小晨提醒她:“阿姨你看不到的,鞋盒放在郭老師的桌子上,郭老師的桌子在辦公室最後邊。”
舒一眉問他:“你知道誰有辦公室的鑰匙?”
張小晨答:“郭老師有啊。”
舒一眉皺了皺眉頭:“還有誰?”
張小晨答不上來了。弟弟在一旁吞吞吐吐地說:“老徐師傅大概有。有一天我看見他拿鑰匙開辦公室的門,進去送開水。”
老徐師傅是學校門衛,就住在操場前麵的門衛室裏。舒一眉問明情況後,一手抓了一個孩子,帶著他們匆匆下樓,找老徐師傅。
起先老徐不肯幫這個忙。他說,鑰匙雖然有,可是他不能夠為陌生人開辦公室的門,萬一老師們丟了什麼,他負不起這個責任。
舒一眉強調,她不是陌生人,是學生家長,而且她也不是一個人進入辦公室,有兩個孩子,還有老徐師傅自己。舒一眉打開隨身帶著的小包,找出一張名片,遞到老徐師傅手上:“如果出了事,你可以讓警察找我。”
老徐師傅眼神不太好,把舒一眉的名片舉得遠遠的,眯縫著眼睛看。這一看,他激動了:“哎喲,你就是電台主持人心萍女士啊?哎喲我老伴兒最喜歡聽你的節目了。哎喲這真是……”
他一連說了三個“哎喲”。他說完了這三個“哎喲”後,不再猶豫,撩起衣襟,從褲腰帶上摘下了一大串嘩啦作響的鑰匙,拎著,說:“走吧走吧。”
張小晨在後麵捅著弟弟的胳膊,不無羨慕:“趙安迪,你媽媽這麼有名啊?”
弟弟心裏笑著,嘴巴裏卻什麼都沒有說。他知道,有的時候,不說比說還要有力量。
老徐師傅恭恭敬敬地打開辦公室的門,恭恭敬敬地伸出手,紳士迎接女王一樣,把舒一眉請進了辦公室。老徐師傅穿的是一件灰棉布的開衩大衣,戴一頂帽耳朵掀開來的灰色棉帽,滿臉皺紋,一口煙牙。如此形象的看門師傅做出這麼一副不無滑稽的動作,那種滑稽中透出來的神聖,讓兩個孩子目瞪口呆。
張小晨撲到了郭鳴老師的辦公室上,把“耐克”鞋盒打開,看他的寶貝。小鳥兒在盒子的角落裏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翅膀尖尖還輕輕地顫抖,眼皮也耷拉著,抬一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張小晨趕快掏出那個小藥瓶,拿鑷子夾肉蟲喂它。幸好小東西還知道吃,嘴巴碰到食物,一下子又興奮起來,張嘴就吞了一條下肚。張小晨一連喂出去五條才罷手。他很有經驗地說,不能再喂了,一下子給它吃太多,會脹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