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益者三友(2)(1 / 3)

背後議論人,是非曲直,無從證實,這叫私設公堂、缺席審判,當然不正派。但許多人有這種德性,甚至有這種嗜好。“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這話並不地道。口之於人,不止於病、禍兩害;吹牛拍馬賣狗皮膏藥利莫大焉!禍福之外,還有天生的習慣,它是人身上最管不住的器官,上頓吃飽了,下頓照樣吃。吃了好的,還要吃更好的。說話同吃一樣,都天生有癮。即使也有認為背後說人不妥,但別人在說,聽聽也無傷大雅,等到自己癮來時,“不妥感”便沒有了。反倒自以為與眾不同,乃是一種關心的表現。總要發表聲明說“這個人我認識,印象原來還挺好”或徑直說“我們還是朋友呢”。然後慷慨陳詞:“要不然,我才不講這些。說話也要花力氣,我養養神不好嗎?”那口氣真似大有恩澤施於人的樣子。倘有人提出“朋友的錯誤應該當麵指出”,也很容易被“他聽不進,不但聽不進,反而還有意見”的理由駁倒。至於他是否當麵提出過,則無從對證,連他們是否真是朋友也隻是聽他吹。但以朋友的名義發出的消息卻使人增添幾分信任感,如此一傳再傳。等到變成一種輿論,早已雞變鴨、鹿成馬。當事人聽到了,哭不得,笑不得。

最難辦的還是那些貨真價實的朋友,他真熟悉情況,他講的事至少有80%是真實的,另外20%也並非有心使歪,隻是表達能力不及而已。但是他表達不準確的地方正好給能夠充分發揮想象的表達者留下了寬廣的天地。幾經傳播之後,信息回到第一位傳播者耳朵裏時,至少有50%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時候他的腦子如果管用,他就會明白是訛傳的結果;可惜管用的腦子偏又不多,他竟會一跺腳(腳就管用了),埋怨他的朋友不夠意思,怎麼還有這麼多事情沒有告訴他呢!

如此朋友,其奈天何!

另有一種人好像更加真誠。他認為朋友即使不是完人也該非常優秀(這怎麼可能呢)。他是崇拜朋友的,認為無友不如己者,他以這樣的朋友作為自己的驕傲。可是,常常會有些不盡如人意的事情發生,比如偶然會聽到有人談論朋友有不檢點的行為,等等,神經馬上緊張,以“最高指示傳達不過夜”的精神盡快告訴他的朋友,要朋友當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日積月累,從生活、工作到思想、政治,諸多關照,不一而足。其實此類輿論,有的是無中生有,有的是小題大做,有的是以訛傳訛,有的是開開玩笑的,到了他的嘴裏,一概變得十分嚴重,好像天馬上要塌下來了。這就使他的朋友經常受到幹擾,弄得非常煩惱、窩囊。朋友當然也會有對立麵,有的還相當陰險。這種陰險的人就會利用他把純屬誣陷的事傳達到他朋友的耳朵中去,他的朋友受到傷害,但又因為是他說的,礙於情麵,無法控告他的誣陷罪。

這樣的朋友,隻要有一個,就夠煩的了。交朋友是該有選擇,如果已經認為朋友比自己優秀,那起碼應有一個基本的信任,應該相信朋友會做什麼和不會做什麼。因此,在聽到那些背後的談論,就該挺身而出,為朋友辯解,使別人也能像他一樣理解他的朋友。他卻完全相反,一上輿論陣地,馬上潰退,進帳報告敵人來了,擾亂軍心。這算什麼朋友,他臨陣脫逃,罪該斬首。

朋友是應該互相幫助的,但這種幫助,首先在於理解和信任,最難做到的也正是這一點,聽到有損朋友的議論就驚慌甚至潰敗,原因就是對朋友的不信任、不理解。有些幾十年的老朋友,總以為彼此都熟透了,可是偶然聽到第三者一句誣蔑之辭,竟馬上對老朋友的看法糊塗起來,也是常有的事。這也難怪,曾母對自己的兒子曾參可算得信任了,可一連三次聽說曾參殺人,也會棄甲曳兵而走。又何況朋友呢!

真能相知的朋友當然是有的。朋友畢竟是我們人生旅途中不可缺少的伴侶。從關係上說,它比父母妻子鬆散,合則交,不合則斷。但相知的朋友卻能終身為伴。相互之間的交流和幫助,遠遠超過家庭裏的一切人。世界上的事,大概有一半是被謠言搞亂弄壞的,要做朋友,千萬不能卷到這裏麵去。

5.諍友

俞平伯

俞平伯,(1900~1990)原名俞銘衡,字平伯。浙江德清人。現代詩人、散文作家、古典文學研究家。中國白話詩創作的先驅者之一。主要作品有詩集《冬夜》,《古槐書屋間》,散文集《燕知草》、《雜拌兒》等。《紅樓夢辨》是“新紅學派”的代表性著作之一。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昔者吾友嚐從事於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