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以後,天氣漸暖,夜裏淅淅瀝瀝下了小雨。天差不多要亮了。華老太忽然被一陣響動驚醒,喊了聲老頭子,不見回音。順手在輕軟的被子上摸了摸,沒摸到老頭子的身子,又聽見衛生間有“唔唔唔”的聲音。現在,她完全清醒了。她披好衣服衝進衛生間。老頭子露出半個屁股,短褲落到腳彎裏,已經跌坐到花崗岩鋪的地上,一個腦袋還擱在白色的浴缸邊上。他張開嘴,嘴裏流出了白沫,正在呼呼地直喘粗氣。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顯然,他不能講話了。這一驚,非同小可。華老太揮著兩條肥而短的胳膊,又是拍著胖嘟嘟的巴掌,又是拍著肉團團的屁股,好像跳霹靂舞似的,失魂落魄地大喊起來。
華家前後,五間一進,共兩進樓房,中間有個園子相隔。這座房子,在鄉下來說,也算是大戶人家了。後進底層靠邊一間是華誌堅老夫老妻居住,樓上是小兒子銀平和媳婦張英,還有寶貝孫子強強住著。前進五間樓房原來有大兒子華金平一家住著。現在,他們在青龍鎮小區買了一個大戶,搬到那裏住去了。前麵樓房裏平時基本空著,隻有張英的老父親張大奎難得來住住。
張英聽到婆婆的喊聲,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匆匆從樓上下來,前後不到一分鍾時間。華老太卻還是很不滿意:哼!這麼大的事情,到現在才下樓!張英對婆婆沒給她好臉色看並不計較,吃力地把公公沉重的身子,從衛生間弄到房間的席夢思床上。
華老太已六神無主,眼淚不斷,述說老頭子一夜哎聲歎氣沒有睡好覺,所以,那要命的高血壓病,肯定是犯了。張英卻鎮定自若,拿來一塊毛巾在冷水裏浸了浸再絞幹,然後搭在公公的額頭上,又用她的花手帕幫公公擦掉嘴角邊的白沫。
“媽!你安靜一會,爹是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跟小殷打了電話,車子馬上就到。”兒媳婦低聲地安慰著婆婆。
小車的喇叭在華家的院門外響了。張英開了門,司機殷小剛來到屋子裏,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老頭子弄到2000型的黑色轎車裏。
鄰居金老太和兒子金阿福,聽到華家出了大事,都來到華家。金老太為華誌堅的犯病也很著急。她的兒子和女兒都在華家的廠裏吃飯呢。她幫著華老太準備住院的日用品和衣服。
張英和華老太把老頭子夾在車子後座的中間,兩人小心地扶持著……
華誌堅的腦袋靠在座背上,張著嘴“嗚嗚嗚”地叫著,嘴裏還在往外吐白沫。小車在錫澄路上由南往北往江東市疾馳而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搶救,華誌堅的病情得到了控製。身穿白大褂耳吊白口罩的高醫生,對張英和華老太說,病人由於受到嚴重的刺激,沒有很好的休息,造成高血壓並發症——腦溢血。生命暫無大礙,需要安靜休息。今後是否能徹底恢複繼續工作,很難說了。
華老總的病情傳到華夏公司,員工們的心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水裏,大家都惶惶不安。華老總平時對工人們雖十分嚴厲,但給職工的工資每年都有增長,收入是絕對有保障的。今後,華老總如不能再在華夏總管的話,企業能不能一直保持穩中有升?大家的收入有沒有保障呢……這是五百來個員工所關心的事。現在,工人們三人一起,五人一堆,竊竊私語,都有些恐慌不安。
華夏公司的情況,傳到青龍鎮黨委人員耳朵裏,大家也都很著急。目前,江蘇華夏彩印集團公司雖已經轉成民營企業,但是每年向青龍鎮鎮政府上交幾百萬錢是不少的,還有向各項社會事業支持是全鎮第一,負責五百來個員工的就業也是全鎮第一。這樣一個鎮龍頭企業出了大事,叫鎮黨委、政府如何不著急呢!
青龍鎮黨委書記沈世清急急來到江東市人民醫院。見一群華家的親屬和職工,拎著各式各樣的保健品,被阻攔在病房的走廊裏,不安地向護士醫生打聽消息。在院領導的陪同下,沈世清破例地被放進病房探視。華誌堅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有江東市人民醫院字樣的薄被子,左手正在吊水。他的臉色灰白,微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沈世清看了一會病人,把眼淚汪汪的華老太叫到門外,問她:“昨晚,華總在家的情況如何?”
華老太用沒有打皺褶的胖手背,抹著眼睛,說:“昨晚,他很晚回來後,一直坐在飯桌旁唉聲歎氣,我問了他幾句,老頭子發起火來,拍著桌子罵蔣老板不講情義!向他弄點紙都賣關子,不肯賣……後來我就不敢問他的事了。老頭子一夜翻來翻去沒有睡覺,今天一早上衛生間,他就跌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