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十三(1 / 3)

三十三

張英和銀平離婚的事傳到新宇公司,副總薛飛龍興高采烈,向吳天玉稟報此消息,說張英脫離了華夏親屬關係,她那總經理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為收金卡紙的事,不但得罪華銀平,而且得罪了華老太。華金平夫婦本來就對張英不滿,以後張英稍有不慎,做錯了事,就會被趕下台的。另外,張英也不會為華夏賣命了。以後,華夏公司肯定要走下坡路了。

吳天玉以藐視的目光看了一下薛飛龍,說:“張英是啥人,老薛你還不清楚,她被撤職前,對工作始終是不會懈怠的,她始終是我們新宇的對手。目前誰也撤不了她的職,華夏沒有人能替代她。所以,我們還是要尋找機遇,主動出擊,讓華夏公司受到最大的打擊,到那時,總經理的位置她要坐也做不成。”

薛飛龍蹙著眉頭說:“哪來這麼好的機會?”

“有,現在就有!”

薛飛龍兩眼發亮,“吳總,在哪?”

吳天玉和薛飛龍兩個頭湊在一塊,一個天賜良機告訴了薛飛龍。

金阿福興衝衝來到辦公室,向張英稟報在新宇的工作情況。隨著金阿福的到來,一股濃香的酒味,直向張英麵前衝過來。張英蹙著眉頭,用手在鼻子前扇著。他說,一星期來,他日夜在車間監管產品的質量,蒼蠅都飛不過他的眼前,所以瘦掉了五斤肉。

張英笑笑,問他啥時能送貨?他說,大小盒子,今天印製結束,明天打包,因數量大,還需要四五天才能送貨。

張英不放心金阿福的言行,於是把馮小妹叫來。

馮小妹說:“張姐,這件事,你可放心,分盒子的時候,由不得吳天玉說了算,我們就不能做主嗎?再說,兩個倉庫的貨,我們就不能抽檢一下嗎?”

張英放心地點點頭,說:“能這樣最好。”

馮小妹等走後,張英走過去,移開了一扇鋁合金窗戶,以凝重的目光,注視著廠區。離辦公樓五十米地方就是華夏公司的大門。在不鏽鋼自動門的後麵,有一個圓形的大花壇,花壇裏開著各種顏色花朵的小花草中間,是一棵綠蔭如蓋的茁壯的桂花樹。茂密的大小枝頭上,已密密麻麻地開放著桂花,黃燦燦的一片,在習習的秋風吹動下,其濃鬱的桂花香味,一陣陣送往華夏公司的每個角落,也送進張英起開窗戶的辦公室裏。

徐誌明來到張英辦公室。自張英和銀平離婚後,他十分同情這個外甥媳婦的處境。

“舅舅,表麵看來來華夏公司是風光醉人,也很安寧,一切顯得很正常。但,我總覺得有一股潛在的危機,隨時隨地都會發生,對華夏的生存和發展,將是一個致命的考驗!”

徐誌明歎著氣說:“阿英,我也有這種感覺。目前,李氏廠和興旺廠的金卡紙業務雖然收了,我估計現在你離婚後,小赤佬銀平會對你不客氣的,還有我那侄兒興旺,在我姐麵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我姐對你也會有看法的。”

張英轉過身來,很委屈地說:“舅舅,我估摸著,華夏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我坐的時間不會太長久了。現在,我已不是華家的親屬了,他們何必要用我這個不能順著他們的心意來辦事的人呢?當王律師在大會上宣布我當華夏公司總經理時,我就想到今後擺在我麵前的困難一定很多很多,我有信心一個個克服。但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我們華家自己人,會在我麵前豎起一個個障礙。這麼多的障礙也太大了,對我的刺激打擊太嚴重了,我簡直無法忍受下去。”張英長長的睫毛上,掛上了晶亮的眼淚。

徐誌明望著張英蒼白的臉色,鼻子裏直發酸。他明白。張英和銀平離婚後,意味著她在華夏總經理的位置,已處於搖搖欲墜的地步,稍有不慎,得罪了華家或者跟華家有牽連的人和事,她很可能會從總經理位置上跌下來。半年不到,張英為華夏公司,可說吃盡苦頭,受盡委屈,家庭遭到破壞。現在,她父親斷了手指還在醫院……一切的一切,她都是為了華夏公司。

“阿英啊,你應該為自己的後路想想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舅舅看你太苦了。”

“舅舅,我自己的事沒啥想的,聽之任之吧。在我沒有被撤掉總經理位置前,我還是華夏的人,在其位,謀其職,我隻能為華夏的生存發展而努力。”

徐誌明用驚喜的目光,透過眼鏡片,注視著張英嚴肅的麵容,心裏很是欽佩:張英真是一塊搞企業的好材料啊!

徐誌明走後,華子珍拿著一疊統計產品的數據單來向張英稟報。她一進門,習慣地喊了一聲“二嫂!”突然意識到,現在叫“二嫂”已不妥,笑一笑改口喊:“張總,二十號前,送往陽光的各種包裝都已出來了,請你審查一下。”

張英心頭一愣,望望以前的小姑子,現在顯得拘謹而疏遠了。她心頭掠過一絲悲哀和淒涼。張英接過華子珍的統計表,仔細地查看了起來。

“各種品種還需要多印點嗎?”華子珍問。

“還按老規矩辦,每個品種多印百分之三,多一點給人家,他們總是高興的。”張英說。

以往華子珍向張英稟報情況後,一時總不肯離開,姑嫂倆嘮嘮叨叨有好多話講不完,親熱又快活。自從銀平和張英離婚後,一切都變了,變得兩人之間有了一條漸漸擴大的鴻溝,仿佛她們成了陌生人了。

華子珍走出辦公室門口,忽然回轉身,問張英:“張總,新宇那麵的盒子二十號前能交貨嗎?”

張英點點頭說:“一切都安排好了。”

華子珍剛到樓梯口,碰上從下麵走上來的王振明。雙方打個招呼,禮節性地握了握手。

“總經理呢?”王振明問。

“在辦公室,你去吧。”華子珍以異樣的目光望著王律師走進總經理辦公室。

張英坐在辦公椅上,兩個肘子支撐在辦公桌上,兩個巴掌捧著兩麵的腮幫子,沉沉地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張總……”王振明微笑而熱情地喊了聲。

張英從苦惱中清醒過來,仿佛自己是隻孤單的小船,在大海裏漂泊,突然來了一隻熱情可靠的大船,使她高興得忘乎所以了。她慌忙站起身,伸出柔軟光滑的手,緊緊地握住了王振明有力的手。

“你……你來了。”張英忍不住情感的衝動,目前的處境,她是多麼需要眼前這個男人為她排憂解難啊。她緊咬著牙齒,沒有讓眼淚從眼眶裏流出來。

“聽說,華銀平跟你離婚了。”王振明望著張英憂鬱的臉色。

張英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你也離了?”

“早離了。離了倒幹淨,那樣的女人……”王振明歎了口氣,說道,“人生難測,起伏難斷啊!一切從頭開始吧。”他緊緊地捏了捏張英的手。張英這才感覺到,兩人的手還緊緊地握在一起,她一下子臉紅了,慌忙抽出手來。

華子珍沒有下樓,她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躲在一邊察看情況。張英和王振明見麵那種熱情有加的場麵,沒有逃過她的眼光。

張英把收回四家分公司的金卡紙的事,向王振明談了談,說道:“眼下李氏廠和興旺廠雖勉強把業務收了回來,對他們兩家也做了不少工作,我預感到,這兩家廠還有反複,因為一家是華老太的親侄兒,徐興旺老板;一家是銀平的相好,李淑英老板。”

王振明退下眼鏡,用手帕擦擦鏡片,看著張英,認真地說:“收回金卡紙業務,對華夏來說是一個劃時代的成績,你對華夏是立了大功!難道華銀平和他媽不能理解嗎!至於,他們有些不正確的想法,也能理解,多做做工作吧。”

“今天,你來,是……”張英深情地望著王振明問。

“聽說你離婚了,心裏肯定有疙瘩,不舒服,就不讓人家來看看你嗎!”王振明笑著說。

張英抿著嘴唇微笑,把頭側到一邊說:“誰要你來看我!”接著又說道:“振明,現在我反而感到一身輕,一點沒有啥牽掛,真可謂輕裝上陣,一心一意為公司工作了!”

“好啊!張總,你有這種心態,難得!華夏公司由你領導,輝煌的日子不遠哩。”

張英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少來瞎吹一通,我憂慮華家很快會搬掉我這個總經理的。”

“不會不會,我估摸著華家目前還沒有人能擔當華夏公司的重任!我相信,華老總是很有眼光的。起碼,今年到年底不會撤掉你的總經理!你說得好,輕裝上陣,一心一意做好公司的工作,作出成績來,誰都會刮目相看的。”

“謝謝你的鼓勵。”王振明走的時候,張英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兩眼注視著他清瘦的麵孔,以及眼睛裏那種堅定樂觀的眼神,她心頭湧起一股依依不舍的情感來,又重複了一句:“謝謝你的鼓勵!”

華子珍在外麵,見王振明要走了,飛快地下了樓梯。王振明見張英那種依依不舍的眼神,心頭一熱,拉起張英的手,低聲說:“阿英,我們去接待室再坐會,我有話對你講。”

兩人走進接待室,王振明把那扇棕色的門關好後,一下子把張英抱住。兩人急促地呼吸起來,一會張英猛地把他推開,喘息著說:“振明,別這樣!剛離婚就這樣,不給人留下話柄嗎!”說著,她給王振明在淨水桶那裏衝了杯白開水。隔著茶幾和王振明對坐在沙發上。

王振明笑著說:“阿英,你可封建,現在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抱,甚至還可以……誰敢阻止我們。”

張英向他瞋了一眼,紅著臉笑道:“誰跟你名正言順。”

“你呀!這回你還想逃掉嗎!”王振明隔著茶幾,把張英的一隻手抓住,放在茶幾上,緊緊地握著。這回張英沒有抽出手來,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在全身流動起來。

王振明把身子靠在沙發背上,興奮地說道:“阿英,當我得到你離婚的消息,當晚我破例喝了兩瓶啤酒,我是多麼的高興呀。十多年前,我們在學校結下了情緣,始終沒有如願。以後是十幾年的苦難婚姻生活,十多年呀,我一點沒享受到愛情的甜蜜。現在,這種苦難的日子總算結束了。接下來是甜蜜地生活,幸福的愛情,等待著我們呢,阿英,你信不信!”

張英順下眼皮,沒有回答他的話。

王振明以痛苦的表情回憶起往事來。

王振明在政法大學讀書的時候,每學期總要寫幾封信給張英。寒暑假回到家裏,第一天就到鄰村華家莊,看望張英,要問情況,他們談愛情,談生活,談社會,談工作,談理想。在兩人心裏,已埋下了愛情的種子。王振明告訴張英,在家再耽幾年,他大學一畢業,決定回江東市,自辦一家律師事務所,兩人一起幹工作。在他們麵前,描繪了一副美好的前景。但是,王振明還沒有讀完大學時,現實的殘酷生活,把他們的理想打破了。張英在愛父反複苦勸下,屈服了。她無可奈何地嫁給華銀平。他們的婚事是在那個新年裏在青龍賓館舉辦的。

王振明放假在家,他知道張英已許配給華銀平,心裏像刀絞似的疼痛。他見到張英,仍氣恨恨地問她,怎麼不遵守諾言?張英說,父親苦苦相勸我,還對我哭了。他不讓我離開他,他說振明大學還沒有讀完,讀完後,還不知道到啥地方去工作呢。他大學畢業後,眼光高了,好的姑娘有的是,到時還會要你這個鄉下姑娘嗎?另一樁事,當時我爹在華老板那裏打工,華夏公司剛起步,工人的工資少得可憐,哪有錢供我繼續讀書,所以,那年我錄取那所大專,也沒錢去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