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平靜地望了她一眼，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住處門口，從褲袋裏摸出手帕，把臉上的淚痕擦了，然後走進屋裏。
“孩子呢？”張大奎坐在小桌旁，吃驚地問女兒。
張英故作沒啥事，平靜地說：“給銀平接到子珍家去了，強強阿婆回來了，要看看孩子，在那裏吃晚飯。等會兒，我去把他接回來。爹，我們吃吧。”張英拿過銀平從陽光帶回來的穀王液，開了蓋子，給父親倒了一大杯子。
“爹，我們好幾天沒有在一起吃晚飯了。今天，你多吃點菜！”張英說著，把蝦碗裏幾隻最大的太湖白蝦，夾到父親麵前的碟子裏。
“不不，這麼大的蝦，留給孩子吃吧，他喜歡！”張大奎把女兒夾給他的大蝦，仍舊夾回蝦碗，自己從蝦碗裏夾出幾隻小的蝦來吃。
張英也抑製不住感情的衝動，喊了聲：“爹！”淚水奪眶而出。
張大奎放下筷子，呆呆地望著女兒，苦著臉問：“阿英，到底出啥事啦？”
張英慌忙用手帕擦著眼淚，支吾著說：“爹！我想你為了我，為了強強，也為了華夏公司，你你……手指斷了，你吃的苦太多了！是女兒害了你！”
張大奎兩眼也濕潤了，歎口氣勸起女兒來，“阿英，過去的事情別多說了，現在，你當華夏的總經理，工人都說你好，你有出息，你光榮！爹歡喜著呢！受點苦，受點冤屈算啥呢！我們還有強強，孩子多聰明，成績總是第一，值得我們高興！”
張英點著頭，望著父親高興的樣子，心裏也得到安慰。強強在他們心目中是占了多大的位置啊！
華老太在醫院告誡過銀平，今後無論如何，不能讓張英父女倆再接觸強強，以防後患！但，老太太是知道銀平貪圖玩樂，對兒子今後的事情發展，是不會關心的。在醫院跟他談的話，他說不定早忘腦後了。孫子的事是華家的一等大事。下午，他把老頭子生活上所需要的事情安排好後，就回青龍鎮子珍家去了。銀平終於把寶貝孫子接了回來。
“哎，我的寶貝！我的乖孫子！阿婆多長時間沒看到你了，過來過來。讓阿婆看看！”
強強僵直身子，用手背抹著眼淚，一邊還在抽泣著。
“呀！誰欺負你啦？告訴阿婆！阿婆問他的訊！”老太太把強強拉到身邊，摸出手帕幫他擦眼淚！
“爸爸打我，不讓我看外公。”強強一邊抹眼淚，告訴阿婆。
華老太責備起銀平來，“你怎麼好打孩子呢？”
銀平看著兒子，不樂地說：“他是一隻強牛，被張英慣壞了，今天非要跟她走！”
“哎，我的寶貝！這你就不對了，你媽跟你爸離婚了！以後她就不要你了！”
“離婚！”孩子覺得很驚奇，張大眼睛，問：“阿婆，爸爸媽媽幹嘛離婚？”
“是你媽媽不要爸爸！他要找別的男人做老公！”
“你瞎說！瞎說！媽媽不會的！不會的！”孩子轉臉問銀平，“爸爸，媽媽不會跟你離婚的，是不是？阿婆騙人！阿婆說謊！”說著，強強顯得很痛苦。
華銀平沒有回答他。坐在沙發上，自顧抽煙。
華子珍從灶下走出來，兩隻手在白色的圍腰布上擦擦，朝母親白白眼睛，恨聲說道：“媽，你咋對孩子說這種話！孩子懂事了，怎受得了！”轉身把孩子拉到身邊，安慰他說：“好強強，別聽阿婆瞎話，她亂說八說的！快吃晚飯吧，姑姑給你買了太湖蝦。”
此時，華子珍的兒子寶寶知道哥哥來了，從灶下跑出來，手裏舉著兩隻炸雞腿，喊道：“哥哥，給你吃，給你吃。”
強強呆呆地想著啥，似乎沒有看見寶寶拿來的雞腿，突然，喊道：“我問媽媽！我問媽媽！……”他衝出大門，撒開腿往外奔去。那隻黑色的書包還斜掛在肩上。
一會華老太才醒悟過來，喊：“銀平，快追！快追！不能讓孩子再到張英那裏去了！”
銀平懶洋洋地從沙發裏站起來，走到門外一看，兒子已走出小區大門了。他這才加快腳步追上去。強強已奔上環鎮北路，不見了蹤影。
華銀平仍然回到屋裏，坐在沙發上抽起煙來。
“孩子呢？”母親瞪起眼珠子問他。
“到張英那邊去了。”兒子不當一回事說。
母親順手拿起一個雞毛撣子，敲著桌子，對兒子吼道：“沒出息的東西！叫個孩子都不行！”
華子珍從廚房間裏出來，埋怨母親道：“媽！你急啥！讓孩子陪他外公吃了晚飯，我去，我去把他叫過來不好嗎？”
“不行不行！我的寶貝孫子，不陪我阿婆吃晚飯，幹嘛要陪外人吃飯！銀平，你一定要把強強叫回來！”母親狠命地又用雞毛撣子敲敲桌子。
銀平朝母親看看，皺著眉頭不開口。
“你到底去不去？忤孽種！”
“好好，我去我去！”銀平見母親臉孔繃的血紅，朝他吼著，隻得懶洋洋地站起來往外走去。
由於強強不在，張大奎父女失去了歡樂，兩人憂鬱地、無滋無味地吃著晚飯。張英向父親麵前桌子上的酒杯，又倒了點穀王液的酒。
“爹！你就多喝點，等會兒我去把孩子接回來。”
張大奎喪氣地說：“阿英，強強阿婆在，怕不會讓強強回來了。”
阿英覺得父親的看法有道理，於是又說：“要是他們真的不放強強過來，明天我去司法科，讓小召來做主，離婚協議是他們司法科鑒證的！”
張大奎毫無信心地搖搖頭，伸手想把桌上的酒杯拿起來喝點酒。
強強從外麵跑進來，嘴裏喊著：“外公，外公……”
張大奎像發現天上掉下個寶貝似的，先是一愣，孩子張開兩手，張大奎彎腰把外孫抱起來。他把那有很多皺褶的麵孔，親著孩子紅撲撲的嫩臉蛋。強強雙手緊緊勾住外公的脖子，嘴裏一個勁兒叫著外公外公。阿黃見主人回來，一下子雙腳搭在強強的肩上。強強跟它親了親。
強強扳起外公的手指問：“外公，你幹嘛用紗布把手指包起來，痛不痛？”
“不痛不痛！寶貝，你看，外公的身體。”張大奎舉起兩條粗壯的手臂，彎了彎，裝得跟變形金剛一樣厲害。
張英給兒子弄來一小碗飯，讓他坐在一邊說：“強強，快吃飯，別纏著外公了。你看今天的太湖蝦多大。”
張大奎已夾了幾隻最大的太湖蝦，放到外孫的飯晚上。
強強高興地拿起筷子，準備對付大白蝦。見爸爸從外麵闖進來，凶著臉孔，對強強喊：“回去！阿婆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