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張大奎的斷指，由於耽擱的時間較長，又在工商所受到感染，盡管醫生全力搶救，最後還是沒有將指頭再接成功。下午，張英和殷小剛駕車來到市外科醫院，把父親接到新租的住處。阿黃跳著從裏麵過來，咬住張大奎的褲管戲嬉。張大奎低頭摸了摸它的腦袋。張大奎打量著兩間普通的平房，疑惑地問女兒：“咋回事？”
張英把跟銀平離婚的原因告訴了他。
張大奎那隻用紗布包紮的手哆嗦起來，大喊道：“這對狗男女！我去找他們！”
“爹！你就是打他們一頓又有啥意思！我們已經離婚，您也不用為這事情生氣！”
張大奎歎了口氣，責怪女兒，要是她不跟銀平簽離婚書，他饒不了這小子！非把他從李淑英那裏拉回來不可！
張英搖一搖頭說：“爹，強扭的瓜不甜，就算把華銀平捆在家裏，他的心不在你身上，有啥意思，反而是個累贅！”
此時，張大奎滿臉流淚，痛苦地說：“阿英，當年爹沒有聽你的話，不該把你嫁給那小子！誰想到……”
張英轉過身，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對父親說：“爹，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從頭開始吧。我去菜場買太湖白蝦，再買半隻鴨子，都是你和強強愛吃的。回來，我們準備晚飯。我去學校把強強接回來。爹，我們為你接風，祝你康複歸來。昨天，他放學回來，晚飯都不肯吃，纏著我，要我打電話給小殷，叫他把我們送到醫院去看你。他說，媽媽，我好長時間沒看到外公哩，我想他呢！我說，明天，我一定去醫院，把外公接回來。他不信，說媽媽騙他。後來，我們勾了手指頭，他才高高興興吃晚飯。今天早上去學校的時候，他還問我，媽媽，你不騙我吧？外公肯定回來吧？我說，昨天，我們已經勾過手指了，媽媽怎麼會騙你呢！他才開心地走進學校裏去了。”
張英和父親心中有最大的苦悶和憂慮，但隻要強強在，他們就得到安慰和快樂。張大奎命令女兒，太湖白蝦需要買頭號大白蝦，孩子喜歡吃，別舍不得錢！
張英笑笑說：“爹，隻要外孫喜歡的東西，你總是舍得花錢！”
張大奎也嗬嗬地笑起來：“阿英，爹還能活幾年，我們辛辛苦苦掙得錢，還不都是為孩子嗎！”
從菜場回來，張英把幾樣菜弄好，然後，就到小學門口接兒子。他們居住處離學校不過百來米遠，不去接兒子自己也會走回來的。放學的時候，接孩子的人挺多，各種車子也很多，做媽的總怕兒子出啥事！所以是不放心，每天非得親自去接不可。張英候在小學門口，看著成批的孩子從裏麵擁出來。一個個都被大人接走了。裏麵出來的孩子越來越少了。咋啦？張英心裏發急，正想走進校門去教室看看。強強歡蹦亂跳從裏麵跑出來了。那隻黑色的有著紅綠卡通的書包，斜背在肩上，書包一跳一跳敲著他的屁股。
“強強，媽在這兒！”張英興奮地喊。
兒子發現了媽媽，從校門口衝出來，一下子撲到張英懷裏，張英蹲下身子，撫mo著兒子的頭，問：“咋到現在才出來？是不是作業沒做好？”
“不！作業早就做好了！吳老師讓我幫她寫黑板報。”
“哎，真行！有出息！”張英清瘦的臉蛋像花朵一樣，笑眯眯的很好看。
“媽媽，昨天我們考的數學，我第一名，考了一百分！”
“哎，兒子也越來越有出息了！丹丹呢？”
“丹丹九十五分，是第二名，她是一直考不過我的！”
張英故意板著臉說：“這事你不能在大娘娘麵前說，考得好不能驕傲！知道嗎？”
“媽媽，我不驕傲的！”
“這就好。”張英把兒子的脖子勾到自己身邊，把兩片溫暖的嘴唇親起兒子紅撲撲的臉蛋來。
“強強，媽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猜是啥好消息？”
強強趕忙用一隻小手，把媽媽的嘴巴按住，“媽媽，你別說，我猜猜！”他定著眼珠子，凝視一會，跳蹦著說：“媽媽，一定是外公回來了。”
“對對！強強好聰明！”張英又親了他一下，站起身，攙起兒子，欣喜地說：“快回去吧，外公等著你哩！今天媽媽做了很多菜，還有太湖特大白蝦！今天我們要祝賀外公健康出院！”
母子兩人拉著手，興高采烈走的時候，有一個男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強強發現原來是爸爸，很快活地撲到他身邊，喊：“爸爸，外公回來了，我們去看他，媽媽買了很多菜……”
華銀平彎腰摸著兒子的頭，低聲說：“阿婆從醫院回來了，也要看你，在姑姑家等著你呢，我們走！”
強強一聽，慌忙放開爸爸，跳到張英麵前，緊緊抓住她的襯衫衣角，喊：“媽媽，我要跟你回去！我要見外公！”
“不行！強強跟我走！阿婆要見你，啥外公不外公的！”華銀平板起臉孔說。
張英想了想，蹲下身子，把強強攔到身邊，和善地對兒子說：“強強，你先去姑姑家，看看阿婆！等會兒媽媽再來接你，好不好？”
“不不，我要先看外公！看外公！”
張英站起身，對華銀平說：“吃過晚飯，我把他送過來，先讓他見見外公！”
此時，銀平鐵著臉對張英說：“不行，從明天開始，強強的事，不用你操心，由我們華家人管著呢！”
張英挺生氣地問：“華銀平，你啥意思？離婚書上是咋寫的？現在你說這種話！”
“強強是我們華家人，跟你已沒有任何關係！請你以後別碰他一根汗毛！”說完，他把強強兩隻胳膊提起來，往停在一邊的紅旗車走去。強強踢蕩著兩條腿腳，哭喊起來：“媽媽！媽媽！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外公！……”
銀平毫不費力地把兒子塞進了紅旗車。孩子從車窗裏伸出兩隻手，朝張英亂甩，又叫又喊，要見外公！
華銀平大為惱怒，一巴掌打到兒子的臉蛋上，把他打倒在座位上。
張英扳住車窗，氣憤地罵道：“華銀平你是賴皮！惡鬼！……”
華銀平沒有理她，啟動車子，往前駛去。
張英站在水泥路上，淚水像泉水一樣湧出來。
“哎！是妹妹，跟誰吵啦？哭啦！”唐麗麗從校門口走出來。手裏提著一隻很漂亮的鱷魚皮小包，陰陽怪氣地說：“孩子給別人接走裏，是吧！作孽呀！做了大經理，男人沒了，孩子快也沒了吧！”她從張英身邊走過去，高跟鞋在水泥路上發出“咯咯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