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皇宮，搖曳的燈火明滅。
淡淡的薄雨，輕輕地打在步輦之上，透出一絲一絲入骨的寒意。狐裘滾邊的披風，已經無法抵禦這些濕潤的涼氣。
蘭若緊緊地攏了攏，看過去的時候。安然看著外麵的明滅而單薄的宮燈，隻有一頭柔順如緞的墨發清晰地披散在眼前。
天色愈加暗淡，密密的烏雲遮擋了所有皓然的月華。這個十五，注定難忘。
於是，雨水悄然大了，風起——
奢華的鑾清殿，是除了露天的禦庭外後宮的室內觀賞歌舞之地。在征戰年代，常常地，這裏是宮廷中最為清冷的所在。可是這年，南越與蕭朝至少表麵上已經議和，升平的歌舞，在時隔百年之後，第一次被召傳。
在官與妓勾連的蕭朝，官家無論是什麼宴會，哪怕是宴請使節，也是由民間妓坊獻舞。所以在上京，這個局子是很重要的。能夠進宮獻舞之人，勢必，是個風生水起的人物。
所以，蘭若和安然，幾乎在同一時間，看見了那個背影。
安然的麵色忽然在明滅的燭火下變得虛弱而煞白。他踏前一步，然後，堪堪停了下來。
因為蘭若，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冰冷的手。
他回眸，看見她輕輕的搖頭。
在一大群侍衛走過後，那個深紅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鑾清殿的後廊。
“也許不是她。”
安然低下頭，“連你也覺得是她，對吧？”
“……”蘭若拉了他一把，“走吧，外邊冷，你看，雨已經很大了。”
那個明亮耀眼的房門，傳出一串串爽朗歡愉的笑聲，陌生而清晰。那裏，才是今天，他們所必須要去的地方，以及，必須麵對的人們。
蘭若牽著安然，款款踏入門口，廳中數百的人們，紛紛側目，一時間，喧囂驟然停止。妖豔的公主，清絕的少年。
帶著他見了禮，蘭若就拉著他坐在了右上的一張矮桌邊。人群漸漸恢複了喧囂。
“看見沒有？公主新婚不滿一月，駙馬就失寵了。”有人說
“哦……不愧是固侖公主啊，嘿嘿……怪不得慕容公子會缺席，估計是怕被她看見吧？”有人說。
“嘿嘿，小聲點，小心被聽見，聽說慕容公子是因為有人對上了他的對子吧？”
“哦嗬嗬……我有小道消息……”
“什麼什麼？”
“快講！”
“嘿嘿，聽說慕容公子是因為有了心上人……”
“啊……天哪。人家最喜歡睿公子了……絕對不會的。你騙人”
“我沒有騙人啊！”
“騙人”
“對的，就是騙人……”
“……”
……
不提這些喧囂事。隻說長勝橋的燈火，許多已經在大雨中熄滅，四處都是趕著回家的人兒。
暮色早已經盡墨，橋邊拉起的深紅色綢緞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暗下的燈籠。
“啊，對不起。”有撞到人了，輕聲道歉，然後頭也不抬地跑了的人。
被撞的男子，輕輕搖頭，他的白衣透濕，粘貼在身上。修長的身段，顯得瘦削而孤冷。
細長的眼眸中透出淡淡的笑意，手中提著的燈籠上，墨色被細細處理過，遇水不化。
他在等人，等一個很好奇，很想見的人。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可是，當他在鳳儀閣前看見她的那一瞬，忽然就鬼使神差地無法挪動腳步。
然後熟讀聖賢書的自己，第一次作了登徒子，第一次做了跟蹤狂。
他緊緊的捏著燈籠的把柄，上邊兩劃彎月，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覺得是她。
蒼勁有力的文字，更讓她變得神秘。
她一定會來的……
慕容睿一直這樣以為。
他並不知道，自己就因為這樣，錯過了人生中很重要的這次殿試……
濃濃的奢華氣息，彌散在鑾清殿，清淡的絲竹樂後，舞娘搖曳起舞。
安然細細地看過那些婀娜的女子，其中並沒有紅綃的身影。
他的緊握的手心漸漸放了下來。
也許……真的不是她。他淡淡的安慰自己。
他的腦海中，一直盤桓的，是他決定放棄她時她眼中的決絕。
她從來……都是很傻很傻的。
婉言，他一直，將她當做妹妹般疼惜。
隻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