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越來越冷,每說一句,都讓雷正剛微微的顫抖一下,臉色也更加的灰暗。仕進跟杜青衣都呆住了,為聽到的一切。智空繼續道:“雷兄,告訴你吧,我安插的棋子可沒有全部動用!就算你查出來,你也不會去動他!因為他根本不曉得自己是棋子!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知道雷兄你身體一直抱恙,我才會讓他們盡可能的將江湖攪亂!不管結果如何,隻要足夠亂就可以了。這樣,雷兄你就會忙得焦頭爛額,日以繼夜,才會出現恍惚疲乏的時候,那時我出手才會有足夠的把握!”
“其實我本來的想法不是這樣的,是想要讓你跟無空兩人翻臉,兩敗俱傷才好!但是,不曉得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看似互相忌憚,卻又互相信賴,就是不肯翻臉!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你有了一個最強大的替身,隻要你去了,他自然會找無空算帳!這也是必然的結果!”智空舒了一口氣,目光飄到了仕進身上。
仕進楞了一下:“強大的替身?他指的是自己嗎?”雷正剛疲憊的歎了一口氣,低聲道:“這一切你事先都算過了?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結果,每一點細節?”智空搖了搖頭,道:“我不是神仙,不可能算得出每一種可能性!不過,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摸索了解你們的性格。玄木令主雖然神秘,性格卻很好揣測!這一切加在一起,足夠讓我下決心了!”
聽到兩人每一句話中都似乎關聯到自己,仕進忍不住大聲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有話為什麼不說清楚一點?”他忽然很彷徨,仿佛冥冥中已經注定了自己的結局,這種把握不住自己命運的迷茫讓他很是恐懼。
智空慢慢坐了下來,微微笑道:“說什麼?嗬嗬,我們在說老天真愛耍弄人,總會將人逼上一條不得不走的道路。由不得自己選擇,隻能一直向前,不能回頭。唉,說了這麼多,真是有點累了!若是再能解開心中的疑惑,就沒有遺憾,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覺了!”他也庸懶的靠上了亭柱,眼睛半開半合,卻是盯著雷正剛。
雷正剛挪了挪身子,苦笑一下,道:“是該將前因後果說說了!仕進小友,你不是一直想要真相嗎?今天就告訴你吧!不過在此之間,我要先講一個故事!”智空擊掌笑道:“好!故事好!小弟我最愛聽故事了!”仕進跟杜青衣都正了正身子,屏緊了呼吸。這一切江湖風波的源頭,今日就要披露,無論是誰,都是一樣會緊張萬分的。
雷正剛臉微微上仰,回憶的目光飄向了高高的天空,口中悠悠道:“話說某地有一個名門望族,書香門第,族中族規森嚴,上下之別,涇渭分明。族中有一名門子弟,娶了一房溫柔婉約的夫人,一家子和和氣氣,朗朗書聲,可謂是溫馨之至!但一日,這名子弟赴宴歸來,七分酒意下,跟家中一名婢女發生了關係!此事開始無人知曉,漸漸的,那名女子的肚子卻大了起來。那名子弟礙於族規,不敢承認是自己所為!他將那名女子趕出了家門,卻又暗中遣送金錢,將人安置好,讓她不至於落魄街頭。最後,那名女子在風雨之夜誕下了一名男嬰!”
“在此不久,那名子弟的夫人也生了一個男嬰。慢慢的,兩名嬰兒開始懂事了。雖然做了虧心事的男人時不時的接濟,卻難解無辜女子的日常之困。她未嫁生子,不免遭人看輕,生活倍是艱辛。先出世的那嬰兒非常懂事,勤奮努力,從來不讓母親操心過。雖然在外常常被鄰居的小孩嘲笑,他卻從不抱怨,隻是在暗中更加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的優秀!終於,在他十歲那一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父親,一個弟弟!做弟弟的也同時知道了哥哥存在。兩人好奇之下,偷偷的相認了!”
“弟弟一出生就衣食無憂,難免有些驕縱,有些頑皮!哥哥並不因此而討厭弟弟,也並沒有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怨恨他人,相反,他教給了弟弟很多樸素的做人道理,讓弟弟懂得了世間疾苦,並為之努力奮進。弟弟上了私塾,也設法讓哥哥讀上了書。哥哥很努力,並且天資聰穎,很快便出類拔萃,成了弟弟追趕的目標跟榜樣。哥哥也很為自己自豪,更加悉心的照顧弟弟!兩人互相扶持著慢慢的長大,直到哥哥的母親去世,哥哥才離開了弟弟,到外麵的世界去闖蕩!幾年之後,弟弟也離開了家,追尋起自己的道路……”
智空撇了撇嘴,歎了一口氣道:“老套的故事,一點都不精彩!不過總算是知道了!雷兄啊,你們可真是厲害,居然能瞞著世人幾十年,而且滴水不漏。我當初可是費盡苦心,居然什麼東西都查不到。嗬嗬嗬嗬……”仕進跟杜青衣都沉默了。他們自是猜到了,雷正剛跟無空竟是兄弟,而無空是一名私生子。
半晌,仕進才悶聲道:“雖是如此,可是真相我還是不明白!”雷正剛收回目光,喃喃道:“其實真相是什麼,又有誰能真正明白呢?”他臉色已經轉黑,憔悴中透著深沉的悲哀跟痛苦。智空嗤笑道:“有什麼難明白的?不就是無空潛意識裏嫉妒弟弟的成就,就借了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來重振自己的權威!這一切不過就是鬧劇而已,死了的人也罷,活著的人也好,都不過是兩兄弟之間擺弄的棋子罷了!”
雷正剛捂著胸口,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仕進扶著他,一邊渡過自己的真氣,一邊瞪著智空,怒聲道:“如果不是你從中作祟,事情又豈會演變成今天這般局麵?”智空攤攤手,不以為然道:“你這麼說我可是不服!當日黃山之上,無空若不出手暗算你,自己就不會重傷,事情也不會全部落在雷兄的肩上,他也不至於勞累過度,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就算無空暗算了你,但隻要他當時果斷的將我的替身跟一幹人等除掉,雷霆震懾下,我斷然不會冒險行事,江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風波!我為自己的救命恩人報仇,自然是不擇手段,他給了我機會,我自然要抓緊!況且我今日在此,本來就是認罪伏法的!哈哈,算起來我最多不過是個幫凶,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呢?”
智空笑嘻嘻的上下瞄著雷正剛,半晌才道:“雷兄仁義無雙,一直步步忍讓,更百般辛勞,讓紛亂的江湖不至於坍塌下來,此事當然不關你的事!小兄弟你武功超絕,經驗卻少得可憐,一直被蒙在鼓裏,遭受無數暗算脅迫,自然也不關你的事!至於我嘛,敲敲邊鼓,打打下手,算個幫凶!”
他眼光驀地一冷,聲音也隨之冷了起來:“一切事端,追根究底,都是無空引起的!他認為自己所做所為,都是為別人著想,為了江湖的安定!我相信他是這麼想的!可是,事實上呢?拋去那些閑雜人等,在場之人想必都心知肚明,真相究竟如何!小兄弟,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的事情?我的什麼事情?”仕進喃喃道,隻覺腦子裏一片混亂,似乎塞進去很多東西,卻又仿佛空白一片。智空厲聲道:“什麼事情?哼,就是為一切在這場鬧劇中丟失性命的江湖同道討個公道!為一切因為這場鬧劇而家破人亡的孤兒寡婦討個公道!為本可以安心做個好人卻成了魔鬼之人討個公道!這些,都是當日黃山之上的諾言,你必須,並且責無旁貸的去執行!持三尺青鋒,取無空頸上人頭!”
一字一句,仿佛錐子一般,一下一下,重重的鑿進了仕進的心頭,他身子霎時抖了起來,劇烈的顫抖起來。他當初許無空以一月之期,本來就隱約存了這個念頭,但當事情真的清楚明了,智空將這個想法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他卻感覺不可思議,感覺恐懼,感覺彷徨。因為,這並不是他想要的,卻是別人生生塞給他的!他抗拒這種感覺,竭盡全力,甚至連身子都僵硬起來。
杜青衣盯著智空,神色悲哀道:“你幾時變得如此無情?居然讓人承受如此沉重的包袱!”智空長歎一聲,低聲道:“此時此地,他也隻有這一步可走!他若不走,就不是自己了!這是他的命!正如這也是我的命!我不過比他早走一步罷了!”他的臉色漸漸的變了,浮起了淡淡的幽藍色。
“玄木令主,你過來!”智空大喝一聲,當先跨出了振鷺亭。仕進身子一震,回過神來,茫然的瞧了起來。雷正剛撫著劇烈起伏的胸膛,低聲道:“去吧!送他一程!”仕進定了定神,慢慢的走了出去。他聽不懂雷正剛說的什麼,隻是照辦而已。杜青衣滿臉悲痛,低下頭去。
智空一直走到湖邊,才停了下來。涼風習習,湖麵碧波蕩漾,卷起了圈圈漣漪。他深呼吸一下,長歎一聲,緩緩轉過了身子,那臉色已經是一片靛藍,瞧著甚是詭異。仕進恍恍惚惚的瞧著他,混亂的心頭也禁不住掠過了一絲詫異。
“我練了一種厲害無比的武功,今日想向閣下討教一下!請!”智空神情莊重,聲音中滿是堅決與毅然,擺出的手勢卻是普通的長拳起手。仕進楞了楞,輕飄飄一掌推了出去。“為什麼他叫我出手我就出手呢?”帶著困惑,仕進也使出了一招簡單的進步衝拳。
智空嘿的一聲,張開手掌,包住了仕進的拳頭,手腕輕轉,手臂同時奮力一振,一股大力登時衝湧出去,仕進竟不由得噔噔噔的退了幾步。震驚於智空的功力之時,他終於完全回過神來。智空神色不邊,沉靜道:“請出盡全力!這等程度,還遠遠不夠!”
仕進沉聲道:“你當真不後悔?”智空微微一笑:“開始吧!能死在玄木令主手裏,也是一種榮幸!”他仍是擺出了長拳起手勢,靜靜的等待著,神色平靜卻鄭重。仕進跨了一步,卻停了下來。眨眼間,智空便仿佛一座高山般,巍峨厚重,堅固而不可動搖,不給人以任何進步之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