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傾夭見狀,神色突然一變,這暴雨梨花針前世的時候她就見識過,威力之大,納蘭勳幾乎沒有勝算。

幾乎拚盡了所有內力,步傾夭飛身至納蘭昀的身前,隔開了納蘭勳的身子。

納蘭昀見步傾夭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本要按下機關的手指輕輕一頓,下一秒,一柄長劍毫不猶豫的沒入胸口。

步傾夭手中拿著納蘭勳的長劍,劍尖沒入他的體內,有殷虹的血順著劍鋒湧出,一滴滴的滴落在納蘭昀白色的長衫之上,滲落暈染,慢慢的放在憑空開出的紅梅,妖豔奪目。

“傾夭!”

那種剜心的疼痛,卻不及腦海中的劇痛,似乎有什麼一直被禁錮的東西在正想湧動,想要衝破那些束縛,噴湧而出。

握著劍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她恨納蘭昀,但終究還是從過往中走了出來,即便身死的時候,都沒曾想過,有一天,她要親手報仇殺了這個男人,可她卻真的出手了,殺他於他的失神,他的片刻猶豫,和對自己的一絲心軟。

那些被禁錮多年的記憶排山倒海般的湧出,納蘭昀頭痛欲裂,腳步不自覺得向後退了幾步,那柄插在胸口的長劍被他的動作帶了出去,傷口很深,大量的鮮血從心口位置噴了出來,濺落在青黑的地磚上。

“用我心頭血換她重生!”

那仿佛是自己的喃喃低語,納蘭昀眼神變得空洞,他眼前的一切似乎轉換到另一個場景,一身龍袍的他跪在化作焦土的鳳羽殿外,那般的憔悴,雙眼布滿了血紅,像是一隻困獸,被困多時,身心俱疲,被絕望所包圍。

他看見那個自己,手持長劍,仰麵對天,似在低語,似在祈求,一遍遍的說著同一句話。

“用我心頭血換她重生,隻為了與她再次相遇!”

然後那柄利劍便毫不猶豫的刺穿心口位置,再次拔出時,大量的鮮血噴出,和剛剛的情形那麼相似,血水在地麵彙聚成一條小溪,蜿蜒著向鳳羽殿的位置流去,是那樣的詭異。

“傾夭,我終於換回了你的重生,可是依然丟了你!”

納蘭昀的視線逐漸恢複正常,看到了對麵依舊持劍而立的步傾夭,還有她身側護住她的納蘭勳。

迅速流失的生命需要一個支撐點才不至於狼狽跌倒在地,納蘭昀將手中的劍插入地麵,支撐住自己站立不穩的身體。變得蒼白的唇溢出一抹苦笑,丟了,依舊是丟了,不管他付出了多少努力,都逃不過命運的小小作弄。

換回她的重生,等待他的卻是心心念念的女人已投入他人的懷抱,若如此,寧可一同去了,不求重生,不求再見,不奢續前緣,她步傾夭,永遠是自己的皇後!

“納蘭昀,不是你丟了她,而是她從來都不該屬於你!命運一時間的錯配,你已經是賺到了,是你親自毀了曾近原本該有的一切,就算你在求千次,萬次,她都不會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納蘭勳上前一步,將步傾夭摟入懷裏,這一刻,他已經不知道到底納蘭昀是那個得而不珍惜的人,還是自己是那個幸運的得到一世錯配的人,可不管怎樣,他擁有了,就不會放手,不會辜負這一世的相遇。

“傾夭!如果七年前我們第一次重見,我重新求你接納我,那日請婚,你是否還會拒絕?”

納蘭昀唇角有鮮血滲出,氣息也跟著變得有些虛浮,可卻堅持的問著,那一雙總是淡淡染笑的眸子,帶著近乎癲狂的執拗,他就想要一個答案,哪怕是讓他徹底心死的答案。

會不會拒絕?步傾夭心口像是被拳頭打了一拳,悶悶發疼,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去如何回答。

七年前自己重生,第一次見納蘭昀的情景曆曆在目,其實她從來真的忘記,隻是學會了放下,放下了一段令她身心俱疲的癡戀,重新接受一份充滿生機和歡喜的感情。

“沒有如果,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可以用如果去揣測的!納蘭昀,你和我早已經在那場大火之中斷的幹幹淨淨!”

對於他口中的如果,自己也沒有答案。

“嗬嗬,沒有如果!步傾夭,沒有如果!”納蘭昀大笑出聲,鮮血自口中大口大口噴出,悶在心中的疑問結了,那懷揣著希望煎熬的心也徹底絕望了,人筆直的朝後仰去。

莫沁芳等在皇陵入口,一個時辰眼看就要過去,清風拂麵,卻吹不散內心煩亂的思緒,坐在馬背上,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心中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娘娘,皇上怎麼還沒出來?”

伺候莫沁芳的宮女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壓抑的氣氛,眾人都感受到了。

“他會出來的!”

女人淡然的看著入口的位置,勝了,他自然出來,敗了,傾夭和納蘭勳也會將他帶出來,這是莫沁芳再見步傾夭後唯一的請求。

離子時結束還隻有一炷香的時間,眾人都變得凝重起來,空氣也變得沉悶,無數雙眼睛都死死的盯著洞口,心裏都清晰的明白,出來的那個人,將是滄月未來的王!

似乎有腳步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出來,莫沁芳閉上眼睛,讓靈敏的耳朵細細數著,一雙、兩雙、還有…

胸間似有一口氣想要尋求出口,卻尋不到,緊接著胸腔一震劇痛,一口鮮血立時溢滿口間,順著唇角蜿蜒而出。那鮮豔的色澤,配上她雍容華貴的五官,有一種說不出的淒美。

“娘娘!”宮女見狀驚呼出聲,卻被莫沁芳製止住了。

“迎駕吧!”

擺了擺手,那種融入骨血的端莊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有任何一絲輕減。

眾人聽令列隊迎接,隻見洞口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影,眼尖的人看得真切,那人是步傾夭,隨後而出的是一身黑袍的納蘭勳,而他的背上的,是白袍的納蘭昀。

隻是那一身白袍已經染滿了鮮血,眾人凝神屏息,心中都已經明了。

莫沁芳從馬上翻身而下,徒步走向步傾夭等人。蒼白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也看不出太多的悲傷,可另一頭的步傾夭卻知道,這一刻她有多麼的傷,如果染滿鮮血的人是納蘭勳,她怕是連這一刻麵上的平靜都不能維持。

兩個女人對立而視,卻都選擇不開口,這個時候所有的話都變得空洞虛無,說了還不如不說來的好。

許久後,莫沁芳才別開身子,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納蘭勳,與其說看著納蘭勳,不如說她的視線是定在了男人身後那早已經閉上眼睛的納蘭昀身上。

“皇嫂,皇兄我給你帶出來了!”納蘭勳將人從背上放了下來,目光並不躲閃,這個結果她心中肯定早設想過多次,從他們進入皇陵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麵對這一種可能。

“謝謝!”莫沁芳淡然的道了謝,繞道納蘭勳身側,接過了身子已經變冷的男人。

迅速將自己係在頸間的百鳥朝鳳披風取下,為男人披在身上,遮住了那一身的血色,也執拗的為他取最後一絲溫暖。

“納蘭昀,多穿些,免得著涼!”

染血的紅唇扯出一抹釋然的輕笑,似乎找到了內心的解脫,那種擔憂那種望而不得似乎都隨著這男人的死淡了,隻剩下了內心的平靜,平靜到近乎空洞。

“我帶你離開!”莫沁芳笑著說完,將納蘭昀高大的身子背到了背上,女人纖細的後背被僵硬的屍體壓的彎了許多,可那女人的眼神卻越發清亮,唇角輕輕抿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堅持,眾人隻是靜靜的看著,卻不敢上前幫忙。

每一步都感覺身上都有千斤重,可心底的石頭卻消散了,死了也好,死了一切執拗也就散了,從此這個男人就隻屬於她一個人,她再也不會日日夜夜的期待他的到來,又一次又一次的在等待中失望了。

明明幾十步的距離,莫沁芳卻走了許久,才背著人緩慢的移到了馬前。

“扶三皇子上馬!”

莫沁芳看向一側俯首站著的侍衛,語氣輕緩,卻聽得眾人一顫,皇上已經繼位登基,滄月百姓均已知曉,可娘娘她卻隻稱呼了一聲三皇子,這…

“是!”

幾名侍衛立即上前,如果是活人,扶著上馬並不難,可納蘭昀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扶上馬也變得不那麼簡單了,可又不能像對待其他死屍似的扔上馬背,四人費了半天力氣,才將納蘭昀“扶”上了馬。

莫沁芳看了眼遠處的步傾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也隻是綻顏一笑,隨後翻身上馬,將納蘭昀摟在自己懷中,那樣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男女情濃時的纏綿相擁,美好的令人雙目發酸。

“滄月的好兒郎,去迎接新皇吧!”

莫沁芳朝著眾人輕輕道了一句,手中馬鞭輕揚,馬兒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緩慢的動了起來,步伐格外的平穩,看上去更像是一對悠閑相擁的男女,欣賞著大好河山。

步傾夭看著那匹駿馬慢慢遠去,眼眶不自覺的紅了起來,那種酸澀她不知道是為納蘭昀還是為了莫沁芳。

“別哭,人的執拗有時候害人害己,放下了,說不定是好事!”納蘭勳將她攬入懷中,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她最真實的溫暖。

兩人回了龍章宮,南宮軒的人馬還有莫相等朝臣,已經和老四帶的人馬對峙了起來。

步傾夭靠在納蘭勳的懷裏,閉眸養神,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消散心裏那種說不出的悲戚。

“大膽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莫相見兩人共乘一騎而來,立刻怒聲喊道。

步傾夭這才睜開雙眼,看著下方一雙雙對她和納蘭勳虎視眈眈的眼神,她第一次覺得這皇權爭奪起來這般的累人。

榮華尊貴的背後,要承受太多的殫心竭慮,要背負太多的血海深仇!

步傾夭抓了抓納蘭勳的手背,那種疲憊卻堅定的眼神在告訴男人,別說話,把這裏全權交給她!

遠處,一具熟悉的身影筆直的站立著,那雙淺笑的眸子帶著嗬護的寵愛望向她的位置,即便是兩軍對峙,那眼裏的溫柔從不曾消減。

“哥哥!”步傾夭張口,輕輕喚了一聲,有著女兒家的嬌軟,以及見到親人不在掩飾的疲憊。

南宮軒身子微微一顫,望著那一直被自己藏在心底的女人,她的疲憊,她的悲傷他看在眼裏,腳步不自覺的上前,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傾夭!哥哥在!”

能說的就隻有這簡單的一句話,帶著無言的寵溺和支持。傾夭,南宮軒一直都在!

步傾夭扯出一抹輕笑,“哥哥,可還記得曾答應過傾夭什麼?”

南宮軒立即點頭,何止請求,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的記在心底。

“那好,哥哥,這個你收好。”

步傾夭從懷中掏出那道納蘭熙櫂立下的傳位詔書,遞給南宮軒。一直詔書,看似輕易托付,可其中的慎重和考量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傾夭曾記得,哥哥發誓要守衛滄月的江山,望哥哥不會食言!”

她對皇權沒有爭奪的意思,納蘭勳亦沒有,他們想要的,就是能夠沒有後顧之憂的離開,再也不受這皇城爭鬥的紛擾,過隻屬於他們的舒心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