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不會知道,就在他準備撥開那片盤旋在自己頭頂上方的灰蒙雲霧之時、就在他以大毅力大智慧進行此生中最關鍵蛻變的同時,黃河對岸的軻先生,卻也已經悠哉的走出了南晉,在宋國某處的一間破廟中閉目休憩。
於世間而言,宋國不過一米粒小國。依附在神國之東,臨近那片無盡的大海。然而怪異的是:就在此間的兩百年內,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地方,卻奇跡般的連續湧現出了許多道門的大人物。甚至就連那權力滔天、尊貴無比的大神官,都為神殿貢獻出了兩位。
於是乎,宋國與道門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越發緊密曖昧,宋國國境之內開始大興修建道觀,宋人也漸漸多崇道疏佛。而佛門的蹤跡在這裏自然是愈發稀少,以致此時的絕跡。
這廟早已沒有了門,甚至就連四周的牆壁也坍塌下來了不少。其內供奉的佛祖金身,更是早已化為一抹鏽渣隨風消逝了,空餘最下方一座厚實沉重的石質蓮花台。
這樣破敗的程度,至少也是經曆了數百年的風雨才會如斯。而軻浩然此刻,便以一種最舒服卻也不雅的姿勢坐在石台之上。
相比與柳白分別之時,他的變化不大,隻是衣袍上沾染的塵埃更多了些。反而變化最為明顯的,居然是他靠在台下的青鋼劍——本是無鋒普通的劍身上此時滿是粘稠黯紫色的血跡!並且在寂靜的夜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令人煩躁憤怒的獨特腥味,頗為恐怖詭異...
強大驕傲的軻浩然自然不會這般輕易的負傷流血,所以青鋼劍上粘稠的鮮血固然是也隻能是他的敵人留下的痕跡。其中有那些道士神棍的、也有愚昧狂熱的平民信徒的、亦有那些神官府中女眷家丁的、甚至還夾雜著七八歲孩童的鮮血。。。
大黑驢不知跑去哪裏覓食了,隻剩下他臥在石台上飲酒。軻浩然的表情很平靜,沒有任何殺人如麻之後的魔怔與癲狂,似乎白天倒在青鋼劍下那些信徒憤怒的低吼、婦人們絕望的尖叫、孩童的嚎啕哭聲都不能對他的內心產生一絲絲影響。
事實上也確實沒有。因為在整個過程中,軻浩然出劍的速度與準度,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一丁點微小的變化。如此殺伐,甚至可以說是屠殺隻能證明一件事:軻浩然是個瘋子。
唯有不違本心,才不會因此產生內疚不忍這些負麵的情緒。唯有內心強大孤獨,才不會於血泊之中走向癲狂。軻浩然夠強大、也夠孤獨。於是他自然沒有負擔,所以他手中的劍不會有可能發生變化。
現在的軻浩然隻是平靜傲然的望著門口處空洞而安靜的黑暗,時不時抬手灌一口壺中飲不盡的烈酒。
偶然間他想到了那個出生於這裏、當過裁決大神官、做過佛門護法、最後被自己囚禁在魔宗山門深處的家夥。想著那位虛偽又可憐的舊友將永遠見不到山門外的天日,隻能在枯骨與腐肉的陪伴下苟且餘生,軻浩然就覺得心情突然痛快了很多。痛,且快哉!於是癡癡得發出笑聲,然後又飲下了一大口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