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巨大的噪音並沒有影響佘謹行的思緒,十八年未見的女兒,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那份情況彙報看得他心神不寧,報告中說這次北京警方聯合貴州警方搗毀的是一個巨大的拐賣婦女兒童集團,他們五年前就開始各地作案,手段殘忍,隱蔽性強,還帶有黑社會性質,拐賣來的婦女兒童被分送到四川、河南、山東、貴州、青海、甘肅等地。
婦女賣給當地農民當媳婦,男嬰賣給條件稍好些的當兒子。那些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要不賣進山裏當童養媳,要不弄殘了毒啞了成為乞丐,四五歲的小孩,未發育完全的骨骼被生生打斷,扭曲成各種形狀,橫躺街頭博取路人的同情,一天竟也能收入二百多元。這就是一些城市忽然出現許多殘疾乞丐,分布不同鬧市乞討要錢的原因,但過不了多久,這些乞丐又會集體消失,或者出現在別的城市,或者換一批新的乞丐。
貴州警方到赫章縣輔處鄉解救一批被拐婦女時,偶然聽說雙溝村有戶人家的老婆是多年前從外地買來的,於是又深入雙溝村探訪,在一個被拐婦女手裏抱著的男嬰脖子上發現了佘家的銀鎖,這個被拐婦女年紀跟輕舟差不多大,通過這枚銀鎖判斷,很可能是輕舟,不過還得經過詳細的DNA比較。
看報告的時候,四個人心裏都在想,輕舟千萬不要遭遇那樣殘忍的對待。這就是為什麼柳少海看完報告怒起將報告拍向兒子的原因。
司機雖盡量放慢速度,將車開得平穩一些,可還是顛簸,從直升機上下來的幾個人卻沒有一個有怨言。佘檀舟和柳向晚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一路上,灰色木頭和黃色泥土搭建的破房一個個滑過他們的眼底,如尖刀一下下刮著這二位的心。
雙溝村這種小窮鄉村,建國後就沒有來過這麼大的領導,村民們都圍在村口,看著接連幾輛黑色的奧迪緩緩駛來,滿車身的泥土。車艱難地停穩後,第二輛車上下來兩個人,略年長,第三輛車上下來兩個人,年輕英俊。
村民們都看呆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柳向晚下車後,胃裏翻攪著,一路上太過顛簸了,他都受不了,可硬生生忍下了,心裏越來越濃的愧疚,比反胃感強烈百倍。你看這破破爛爛的房子,是人住的嗎?你看這泥土的路,是給人走的嗎?磚頭呢?水泥呢?路燈呢?你們這裏怎麼會沒有呢?
自小錦衣玉食的柳大公子啊,讓你來見識見識中國貧困的鄉村,也好,不然你哪裏知道什麼叫甜什麼叫苦,看你回去後敢不敢動不動去飆車,動不動花錢如流水!
佘檀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鄉村,並不是所有的鄉村都像新聞裏宣傳的新農村一樣村容整潔,民風淳樸,處處都是豐收的田野。他今天身上穿的一整套行頭,光一件外套就是人家幾年的收入。更不用說毛衣,皮帶,褲子,皮鞋,這裏的村民幾年不吃不喝才能買上這麼一套哇。
吳遠慶一路帶著,到了一戶破落的院子前,說:“報告二位首長,那個被拐婦女就住在這裏。”
四個人不約而同吸了一口氣,是緊張,是驚異,也是感慨。
柳少海推開木門,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院子裏,有一條大黃狗,兩隻不肥而且髒兮兮的鴨子。盡頭,一個婦女緊張而佝僂地站著,穿著一件黑青的棉襖,幾處棉花都露出來了,身邊一大一小兩個小女孩,流著鼻涕抱著門框,一個草編的搖籃裏,睡著一個烏糟糟的男嬰,用紅色但泛白的毯子包著,顯得臉更加的黑黃。
一瞬間,柳向晚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