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兩年過去,出了五本書,按說應該小有成就感了,可我越寫越迷茫。圖書市場變化太快,每一部書稿結束的時候,我就有一種寂滅感:下一步該寫什麼?這種感覺可能不止我一個人是這樣,似乎許多出版社的編輯也有同感。
成功勵誌類的攢書已成為了這類書濫觴的標誌……
爆炒名著,崇尚大話類題材的陰風吹過去了……
偽書假書泛濫的時代一去不複返……
少兒書老是重彈古老的童話寓言故事,根本沒出什麼新意……
青春小說、玄幻小說、網絡小說充斥市場……
智慧書談不上智慧,心靈雞湯有了“雞瘟”的嫌疑……
小故事大道理也該講夠了……
下一步,該幹什麼?
以前我去逛圖書市場,總有許多選題靈感隨時記在小本子上,現在逛書店就像逛百貨商場一樣,溜達一圈,再溜達一圈,沒什麼令人耳目一新的東西,隻好安慰自己,權當活動活動筋骨散散心了。
▲電腦、辦公桌、橡皮樹,這本是屬於我的領地,可還是有小女的藍貓擠進來。
是我的市場感覺遲鈍了,還是其他?我不知道。但我在努力調整自己。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早上起床洗漱過後,喝一杯白開水水潤喉,打開電腦,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最遲上午9點進入寫作狀態,中午做午飯吃午飯看午間新聞,一個半鍾頭後又開始寫作,基本在下午6點鍾左右結束。這其中還要分給小女丫丫一定的輔導時間,不然她會“造反”。自從離婚後,我獨自帶著丫丫過活,感覺時間特緊,晚上再也很少寫了,多數時間留給了丫丫。
我基本處於蝸居的狀態,除過買菜買糧買日用品,很少出門。這種生活似乎很不健康,但這就是我的簡單生活。我有時在想,當某一天,我的條件有所改善時,買一套室內運動器材,還得鍛煉鍛煉,不然用小女丫丫的話說:“你那麼肥的肚子,今後再找個老婆怎麼親嘴?”我希望保持健康的身體和旺盛的精力,這對於我今後的生活和創作肯定有利。
我剛剛進入人生的第三個年輪,雖然頭已謝頂,毛發胡須已出現“二毛”,但這並不意味著“告暮”。我的心態還很年輕!
居家兩年的創作生活,日子過得匆匆又匆匆,快樂又痛苦。
當我的思維遊弋於書中人物故事情節中,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有時思維刹不住閘,興奮點不降,可以寫到很晚,直到小女丫丫嚷嚷肚子餓;
當我處於社科普及讀物的寫作狀態時,每寫一個標題,都要進行大量思考,甚至查閱大量資料,那種稍縱即逝的靈感閃現,由不得你要集中精力,快速運轉大腦,那也是我的弦繃得最緊的時候;
當我思考的時候,我會靜靜地聽一會兒佛樂,那也是我的心靈趨於至清至淨的時候。或許有人要問:奇怪了,寫作還與佛樂有關?是的。
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佛樂是殊勝美妙的音樂,它完全不同於俗世音樂。俗世音樂多有聲嘶力竭的宣泄,佛樂卻讓我們的靈魂清淨;俗世音樂多有對愛恨情仇的呻吟頌歌,佛樂卻啟發眾生從紅塵迷夢中幡然醒悟;俗世音樂多以離愁別緒助長人心的貪戀執著,佛樂可以讓眾生從業障煩惱中超脫放下;俗世音樂多有對人生痛苦的無奈和歎息,佛樂卻直指當下眾生離苦得樂的菩提之道。一曲清涼純淨的佛樂,如天籟之音,沁人心脾。我相信一心清淨才能證得般若菩提,因此我追求一種靜心狀態。靜心是思維處於一種活躍的、積極的、運動的無意識狀態時,內心的寧靜在增長的一個過程。往往在靜心的狀態中,寫東西如行雲流水一般,隻聽見敲擊鍵盤的“嗒嗒”聲,那種感覺美妙無比。
我在經曆離婚那段時間,曾經有半個月時間,夜夜失眠,那種折磨和煎熬非常人可以想象。但有一點,失眠再痛苦,白天一坐在電腦桌前,就逼迫自己盡快進入寫作狀態。那時,我靠的就是聆聽佛樂靜心。那一段時間,也正是我寫《心靈,在麥芒上舞蹈》的日子。在這本書的整個創作過程中,我也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智慧在流淌。《心靈,在麥芒上舞蹈》,後來被出版社定名為《心靈28書》,出版商認為後一種書名更有市場衝擊力。當是後話。
有快樂就有痛苦,對於創作者來說,或許痛就代表一種至上的快樂。當我完成一部書稿,才發現日曆又翻過去幾頁,那種惶遽感油然而生;每當我開始構思下一部書稿,那種爆發前的壓抑感,那種一時找不到突破口的感覺,折磨得人就像一個神經病一樣,成天坐臥不寧。往往這時候,我會把自己放逐自然,去爬山遊水,去公園轉轉,鑽老胡同遊逛,當然通常都會帶上小女丫丫。
實際上,寫作的過程是快樂的,但痛苦也如影隨形。每當朋友鼓勵我說,你現在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起碼已經上路了。我就想到了傑克·凱魯雅克《在路上》的一句話:“我還年輕,我渴望上路。”
一種寫作的姿態
古羅馬思想家塞涅卡曾說:“我辭去公職,斷絕交往,特別是放棄我的事業,都是因為我正在為後代工作,即寫作一些可能對後代有用的東西。”的確是這樣。餘華也說過,“一位真正的作家隻為內心寫作”。真正的創作就是力行一種具有良知的生活。
我走上自由創作這條道路,一開始就給自己製定了一個準則:寧願固守清貧,也不能一味妥協書商。俗話說,人各有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充分挖掘自身的潛力,得到一種心靈的自由解脫,這才是我之所願。
我知道創作是一條充滿艱辛的道路,苦日子才剛剛開始。有人開玩笑說,一看創作者的艱辛程度,就知道這些人前世肯定幹了許多對不起人的事。我喜歡這種說法。這樣一來,我權且抱著一種懺悔的心態來寫作,寫得越多,可能罪責也就能減輕幾分。或許,靈魂覺醒了,才有真愛,才有智慧和成功之作。這也正應了唐宋八大家韓愈的一句話:“一時勸人以口,百世勸人以書。”
1998年我剛到北京那陣子,在海澱圖書城讀到了一本給我印象深刻的書,那就是策劃人石濤引進的美國人保羅·福塞爾著的《格調》。我的讀後感是:到底是資本主義的眼光。自那以後,人們談天說地似乎必提“格調”、“品位”二詞,行為舉止必向“小資”看齊,否則就是土老冒一個。我就想,國人趨之若鶩的那種西方格調,會給我們帶來什麼?生活質量的提高?物欲論的佐證?還是文明的進步?
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華民族,難道就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審美格調?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關注這方麵的信息資料。漸漸地,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自晚清名士辜鴻銘提出《中國人的精神》,學貫中西的學者林語堂寫出《吾國吾民》後,迄今沒有一個中國人係統地論及中華民族審美格調的問題。近些年,圖書市場上又出現了法國人羅伯特·杜歇著的《風格的特征》,他將古典建築史形容為“鍾擺的曆史”;日本清少納言的《日本格調》,被稱為“影響了近千年日本社會的審美趣味與生活形態的經典讀物”。我的心開始蠢蠢欲動。本來想在圖書公司打工時,力促老板請名家寫作審美格調這方麵的書,但兩下認識不同,見解迥異,隻好作罷。
辭職出來後,我率先選擇了“中國格調”這個選題作為突破口。我認為,在國內首次提出具前瞻性的“中國格調”,在市場上占有先機;其次,“中國格調”可以提升華夏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和認同感;再則,一本係統全麵的精美圖文書,無論從讀者的消費上、閱讀享受上、知識共享上都有一定的可比性。
在中國古代精英文化中,設若用古代文人畫的“散點透視法”,選取傳統文化中能昭示中華民族傳統的文化藝術精神,為讀者提供一種雅俗共賞的文化讀本,應該是可行的。於是我開始收集資料,整理資料,力求在詩歌、散文、小說、音樂舞蹈、戲曲、書法繪畫、建築園林、飲食和養生文化中擷取能集中體現中國人精神世界、藝術風格、審美格調的亮點。
“中國格調”的基調應該是在傳統文化基礎讀本上的一個提升,內容上不追朱光潛、李澤厚、宗白華等美學大師的美學思考,也不應該鑽進國學的故紙堆裏“之乎者也”。在編寫時,力求文字精練、文風活躍,內容有趣味、引典嚴謹、信息涵蓋量大,且圖文並茂,符合時下讀者輕鬆萃讀又不失閱讀品位的特征。
的確,這個命題的難度是顯而易見的,可話又說回來,如果第一本書沒有在讀者群中留下什麼印象,那將意味著什麼?
我又開始了跑書店,泡圖書館,上網查資料的工作。經過反複論證,我認為編寫是可行的。事情到了這一步,隻有動筆了。這是一樁浩大的工程,因為好多領域對於我是陌生的。如戲曲、建築園林、音樂舞蹈等等,但我深信,隻要順著一條路契入進去,慢慢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幾個月後,初稿完成,我聯係了一家出版社,出版社很快通過了選題論證。我將書稿送交出版社審稿,順利簽定了出版合同。可惜高興得太早,稿子三審後被斃掉了,據說審稿編輯認為沒有新意。社裏的市場發行卻堅持認為選題可行,內容可以再斟酌。不巧的是,總編輯又恰好剛做完心髒搭橋手術。在這種書稿可用可不用的情況下,裁定權到了總編輯那兒。總編輯從手術台上下來,即刻抱病投入了親自看稿的過程中。一月後的某一天清早,責編打來電話告訴我,稿子通過總編審查,可以出版了!
可喜可賀!我繃緊的弦一下鬆弛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看來幾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多半年的煎熬也沒有白熬。那一刻,我想哭。
當裝幀為16K本的《中國格調》大紅書出現在市場上的時候,我心裏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這部稿子經曆了太多的磨難,或許真如責編所說可能是好事多磨吧。算下來,這已是《中國格調》動筆後的一年零一個月。
好在《中國格調》上市後,還是給圖書市場增加了一分亮色。雖然內容淺陋,插圖也不盡完美,甚至還有些許錯訛,但我已經盡力了。我知道,我隻是做了一件別人想做而又沒做的事情。我之所以這樣做,隻是想借此拋磚引玉,以期更多的人來關注中國人的審美格調。設若對我所崇敬的文化盡了一份綿薄之力,那也就知足了。還能奢望什麼?
最令人欣慰的是,《中國格調》在我最鍾情的海澱圖書城裏的國林風書店,半年多來一直排在“最受讀者歡迎的70本書”之中,反響不錯。
中國格調,也是我為文的格調。有人說,認識一個作者,最好從他的書中去了解。或許是這樣。因為,關注中國格調是我本色創作的開端,也是我追求心靈自由的起步。
很多書圈的朋友都勸我,司空你應該寫玄幻類、青春言情類或通俗讀物等等這些容易成型的、有市場的東西,生存是第一位的。我隻是一笑了之。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需求是什麼,我隻是堅持一個底線:那就是超越市場感覺,引領讀者閱讀,正視圖書市場,拒絕媚俗時代。這不是唱高調!我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尤其是麵對一個書多得讀不過來的時代,我隻是希望讀者讀到我的書,不認為是糟粕和垃圾。僅此而已。
遊戲如臭蟲
很多人把遊戲人生當成了一種不負責任的人生態度。這其實是一種誤解。遊戲則意味著心態輕鬆快樂。遊戲人生其實是一種無我狀態。這與佛法中“無我”的思想是一致的。無我並非讓人整天無所事事、渾渾噩噩地消極度日,無我是讓人破我執,放下自我。試想在無我執的心態下,無論幹什麼事是不是更能夠專心如一,全神貫注,勇往直前?因為生命的真義實在不是爭名奪利、爾虞我詐,人活一世若能時時利益他人,於眾生生起平等無礙的大愛,幸福和快樂也會相隨一生。
完成我的第二部關於禪宗智慧的書稿後,似乎漸漸找到了寫作的感覺,寫作的信心大增,我開始想寫一部原創作品。當時圖文並茂的書籍很有一部分讀者群,我就想寫一部適合於圖說的書。於是,幾年前啃饅頭寫就的辭典類書稿從箱底翻了出來,看看有些辭條,寫得頗有意趣,就在考慮一個問題:怎樣寫一部不同於前幾年風行讀書界的魔鬼辭典?
正苦於找不到切入點,成天坐臥不寧時,忽然看到一篇介紹臭蟲的科普文章,寫得生動有趣,忽然茅塞頓開,我不就是想找一個角色載體嗎?臭蟲!對,就是臭蟲!我趕緊查閱有關臭蟲的資料,了解臭蟲的生活習性,構思怎樣將人類的思維與臭蟲嫁接時,又看見前蘇聯劇作家馬雅科夫斯基早已將《臭蟲》搬上舞台,並將臭蟲定性為一個極具諷刺性的“庸俗而又市儈”的家夥,這無疑給了我很大啟示。
《臭蟲辭典》的創作進展很順利,我將自然界臭蟲的一生戲說成一個楔子,然後按照漢語拚音A、B、C、D、E、F、G……順序排列,一個半月後,近10萬字書稿完稿。我聯係了幾家出版社,反饋意見各有不同。留情麵的社說“不適合本社出,不妨試試其他社”,有幾家直截了當地說“格調低俗,沒啥意思”。隻有一家文化公司的老總,也是書圈著名的策劃人,看過書稿後,認為用臭蟲戲說人生的方式很好,能讀出那種“皮裏陽秋”的叛逆而又有諷喻的意味,隻是顯得形式散漫,不妨用一個簡單的故事將解詞串起來。
這不啻是一個好主意。於是我開始了寫作第二稿,用幾近白描的手法,按照“楔子”裏臭蟲一生的寫照,編寫了一個2萬多字的故事,用臭蟲來解構被稱為“多餘的一代”的70年代人的生存。可是這一來,由於解詞要為故事裏的內容服務,於是大多數辭條隻好忍痛割愛,棄置不用。第二稿隻有了不到7萬字的內容,後又做了一些完善和修改,就成了《臭蟲辭典》的定稿。為了趕在一年一度的訂貨會上與讀者見麵,我與一家文化公司簽訂了合作出版的協議。這家書商一致看好書稿,在網站報刊媒體同時發布消息,並在廣播電台的讀書頻道做了一檔讀書節目,臭蟲的遊戲就這樣開始了。
《臭蟲辭典》轟轟烈烈地上市,可是短短3個月,就在大小書店銷聲匿跡了。這個結果令人啼笑皆非。好在那家文化公司的總編輯人不錯,同是“北漂”一族,惺惺相惜,各方麵照拂有加。
幾月後,我在北京人民廣播電台做了一檔節目《活著的故事》。在那檔節目裏,我第一次講述了我的身世,講述了我的“北漂”生活,講述了我的情感經曆,講述了臭蟲前後的故事。而當說到有時心裏對丫丫愧疚時,我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那時我剛辦完離婚手續才幾天,也正是為了聯係《臭蟲辭典》的書稿出版事宜,我一天馬不停蹄地跑兩家單位。上午我帶著小女丫丫,去了一家圖書公司。下午返家後,又聯係了一家出版社,出版社老師希望我馬上過去和他們交流交流,於是我隻好將丫丫反鎖在家裏,讓她獨自一人玩,累了上床睡覺,我過三個鍾頭後回來。這一趟,來回路上塞車不說,在社裏和幾個編輯交換了一下意見,待晚上回到家打開門時,屋子裏所有的燈都亮著。我叫“丫丫”不見吱聲,才看見女兒已經睡著了,相冊裏有關我的照片胡亂擺了一床,臉上淚痕漣漣。我的心一陣酸楚。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正好是一個朋友的問候,告訴我說小女丫丫剛才一接他的電話就哭起來,問爸爸呢,說去出版社了。小女丫丫聽見聲音也醒來了,滿眼的驚恐和無助,喊爸爸的嗓子都啞了。父女倆抱頭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