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哥視功名如糞土，難道視天下百姓疾苦也於無物麼？”在三弟陸平第三次哀求長兄陸漸一同背著父親考取功名之事時，在書房角落看書的陸離一改往日沉默，說了句話。
此言一出，陸漸臉色便變的不大好看，“二弟說的什麼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陸平見長兄有鬆口跡象，熟知打鐵需趁熱的道理，忙道，“如今，百姓疾苦，我等若坐視不理，枉為讀書人。簡直，”不如匹夫，這後四個字好在沒有脫口而出，激將有度，陸離聽的有些好笑，卻也暗覺三弟懂得反省，吸取教訓，大哥陸漸自視清高，與他談建功立業之事，自是無功而返，反招他訓斥庸俗不堪，三弟被訓過兩次之後，加之自己剛剛點撥，果然找準了陸漸軟肋。
陸漸沉默不語，兩年前年輕氣盛，想著讀書許多年，學堂同學又陸續有考取了秀才之名，於是經不住三弟慫恿，想小試牛刀，背著父親和三弟參加了院試，也一舉得了秀才，自己本不甚在意，卻也無意中擁有了鄉試資格，鄉試三年一次，考中便是舉人。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陸離搖頭晃腦，讀他的宋詞，陸平瞥了一眼這個被大哥和自己視為“白丁”的二哥，心道，“你安靜看你書，這種時候你來打什麼岔。”全然不知“這種時候”正是因陸離一句“打岔”促成的。
十年生死，唉，人生在世有幾個十年呢，又有幾個三年呢，陸漸心裏不住歎氣，祖父不知曾在外經曆過什麼，訂下了不許陸家人出青溪鎮這麼個奇怪的規矩，可憐自己與三弟，寒窗數年，難道要同父親一樣，在這青溪鎮教一輩子書嗎？以前還可以勸慰自己功名如糞土，拿出這個態度來拒絕三弟，如今往日同窗整裝待發，還有，三弟說的不無道理，大丈夫不憂國為民，真真是枉來此世，想到此，陸漸看了看角落那張低矮的書桌前，還在逐字讀詞的二弟陸離，忍不住生出幾許羨慕，二弟啊二弟，你沒讀過書，便無需有這些苦惱了。
陸離伸了伸懶腰，完全不知道自己因“不讀書”從往日的被輕視，被可憐，到被羨慕，進行了一番演變。
三弟陸平瞧見陸離懶散的樣子，禁不住替二哥哀傷，二哥並不像自己同窗的年輕人那樣具有蓬勃朝氣，也不像一些沒念過學堂的在家務農的兒時玩伴一樣具有健康結實的體魄，二哥麵色蒼白，身材單薄，行動遲緩而懶散，以至於鎮裏人紛紛傳言陸家老二是個病秧子，二哥又是眾所周知的“不學無術，遊手好閑。“，二哥雖不常出門，風言風語卻難免進到二哥耳朵裏，二哥卻似渾然不在意的依然我行我素，說到底，還是二哥讀書少，難明大義，恐怕不懂得氣節於君子的重要，陸平又不禁哀傷自己，父親經常說兄弟之間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陸離閉目揉眼，更不知自己已經把兄弟帶到這般淒慘自憐的境地。書房裏安靜了好一會了，看樣子，大哥動搖了，這一走，鄉試，會試，興許還能進殿試，要個兩三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