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鬆奇望了半晌天空,背著手在院落裏踱了一圈。整個總督府分四個院落,每個院落都有著四停三進,而胡鬆奇的這個東院東廂,正在總督府最東邊的牆旁,在院落旁開著一個通往大街的偏門,胡鬆奇把院落裏一花一草,一木一磚,都仔細瞧入了眼裏。
踱步到那道偏門前,試了試門上的插梢,試了幾下,把整個插梢從柴門上拆了下來。這種用杉木做成的插梢簡單好用,隻是太簡單,防得了風,防不了盜。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又把插梢裝回了柴門上。
東院門房裏一個戴著瓜皮帽的腦袋探出窗子,自胡鬆奇走出房門,他就一直注視著胡鬆奇,大院落裏丫環被官家少爺就地正法的事情對這些家丁門房來講,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隻是胡鬆奇在柴門前的動作實在有些詭異——
沒事去搞這柴門做什麼呢?
當胡鬆奇把插梢裝回柴門上時,家丁從門房裏走出來,彎腰站在胡鬆奇身後,輕喚了一聲:“三舍。”
胡鬆奇‘嗯’地應了一聲。
背著手緩緩走入房間裏。那名家丁也跟著胡鬆奇走了房裏,胡鬆奇回頭問他:“有事?”
家丁名叫胡六,今年摸約二十五六歲,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多少歲,也是從績溪龍川老家隨著胡鬆奇過來,東院的一切事務均由他指派分攤,年幾來倒是服眾,雖然一直沒有給他一個名份,但大夥包括胡鬆奇本人都已認為胡六就是東院的總管,而他每月的例錢也比普通小廝多出六分銀,不多。
胡六摘下了瓜皮帽彎腰站在門旁,問胡鬆奇:“三舍您身子現在無恙吧?”
胡鬆奇此時有些煩這些下人問候式的噓寒問暖,微微點頭:“沒事了。我這裏沒什麼事,你該忙什麼忙什麼去。”說著背著手踱到一片狼藉的黃鬆案前,隨手拿起案上一本還沒被他掃落地的書。
胡六仍是站在門旁不走,輕聲說道:“三舍,這三天來,有五個商人遞來了拜貼,都希望三舍能賞臉跟他們麵談,地點時間由三舍定奪。這夥兒人,都是衝著這次市舶司重開,西洋買綢的這筆生意來著。倒是難為他們居然這麼快就能摸上三舍您這條門路。”
胡鬆奇聽得有些迷惑,皺著眉努力在記憶裏尋找為何這些商人會找上自己的原因,隨口問道:“都是哪裏的商人?”
胡六回道:“三個是咱徽州老家的,一個是當地浙商,另一個是晉商。除了三個老鄉外,另兩名商人都富可敵國呢。”
“富可敵國。”胡鬆奇點著頭,對於這幾名商人能夠找上自己的原因,已經在記憶裏找到了答案。
六天前,浙江市舶提舉司提督兼江南織造局監正李玉義約了四名西洋商人及胡鬆奇在江南織造局見麵談一筆今年的絲綢買賣。
浙江市舶司自嘉靖初年夏言上疏認為倭禍起於市舶,自此便停了浙江、福建兩地的市舶司,隻留廣東市舶司還在。隻是近十年來,九邊、東南戰事無一日能斷,宮廷開支又日益見漲,戶部早已入不敷出。不得已,在今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六年,重置了浙江市舶司,由太監提督,經營的一切收入均歸內庫。
太監李玉義自然是明白人,浙江市舶司重開的第一筆買賣怎能不讓東南第一人的胡部堂沾邊呢。市舶司與外商淡洽這筆買賣後,太監李玉義把二十萬匹絲綢的織造,由織造局承包給了胡鬆奇,明年開春交貨,在帳麵上算來,這是一筆明賺的生意——
胡鬆奇拔弄著案上的降真香爐,問道:“那三個老鄉,是你放消息出去的?”
胡六聽得一愣,眉頭微微一跳,繼而又笑了:“不止這三個老鄉,這五人都是給小的放出的風聲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