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家裏回到貴大,推開寢室門,看見一堆人圍住陳世博在那裏商量些什麼。陳世博是黔東南州凱裏人,算是我的老鄉。陳世博中等身高,體型虛胖,麵黑無須,跟人說話時喜歡揉自己的肚子,臉上習慣性地掛著一絲狡猾。
陳世博見我回來了,很是激動地指著我說:“賀政,你,就是你啦!”我說:“什麼就是我啦?”陳世博說:“體育委員就是你啦!”我還是沒明白:“什麼體育委員?”陳世博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們班的體育委員,以後體育工作這一塊就交給你啦,你要把擔子弄起來,有沒有信心?”我說:“我們班的體育委員?”陳世博已經在等我對他感恩了:“對啊。”我問:“你說我是體育委員我就是體育委員?”陳世博拍拍自己的胸膛:“因為我將是我們班的班長。”
我心說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幻想我給你當馬仔,我活這麼大就沒跟在別人後麵後轉悠過,於是拒絕了陳世博的好意。我不給他當馬仔,有的是人給他當馬仔,陳世博很快便找到了替代人選。
陳世博是我們班僅有的預備黨員,而第一學年的班長和團支書將由輔導員老師欽定,所以他理所當然認為自己會憑借預備黨員的身份當上班長。
我看著還沒當上班長就以班長自居的陳世博,心想這個犯了組織工作大忌的人搞不好會在陰溝裏翻船。果不其然,年級其他班都是由輔導員順利任命班幹部,就我們班堅決不服從,一定要選舉,還有人鬧騰著要公車上書絕食罷課,學工辦的老師顧全大局,拋棄了陳世博和他的黨羽。
在選舉中,一支女生寢室殺出來的隊伍取得全麵勝利。當晚,宿舍樓快關門時陳世博才回到寢室,熄燈不久就聽見他縮在被窩裏哭泣。從第二天開始,陳世博就成了這棟樓最早出去和最後回來的人,看上去要和眾人決裂似的,大概躲在被窩裏哭泣的那晚他就已經郎心如鐵了。
不久,院學生會招幹部,這一次,陳世博終於如願以償進了自律部,他咂咂嘴說:“不當幹部食肉無味啊!”當上幹部的陳世博特意去市西路買了個與其身份相符的限量版的人造革LV包,走起路來兩翼生風,見人但說三字經:“行行行,沒問題,我有事,先走了。”
我聽說陳世博大部分時間坐在學工辦裏打下手,燒燒開水泡泡茶,忙得不亦樂乎。我無法掩飾住自己對於陳世博的厭惡,在我眼裏,他這種人就是傀儡氣息和鄉土氣息的完美結合體。
日子過得飛快,當我還在原地躊躇,別人早已適應大學生活,適應的意思就是順流而下,該幹嘛幹嘛,沒一個閑著的。我努力培養自己和貴大的感情,不管這感情到底是愛還是恨,總之,我必須得和貴大有關係。
圖書館,教室,操場,食堂,開水房,澡堂,林蔭小道,到處擠滿了過度亢奮的大學新生。當別人都亢奮的時候如果我不亢奮,我就成了異類,我不想被別人當做異類,所以我也學著別人的樣子從早到晚地忙活起來。幾天過後,我這種假裝亢奮的人裝不下去了,這樣實在是太累,於是我知趣地脫軌了,而且怎麼也想不通別人何以如此亢奮,亢奮得一臉的青春痘都綻放出了鑽石般的光芒。
有幾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學長來我們寢室拉人頭,他們自稱是學校街舞隊的,問我們想不想加入。見沒有收到我們的響應,他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最好還是來參加,因為你們接下來會發現大學生活太空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