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之下跳過去攔住她說:“王老師您好。”王老師明顯受了驚嚇,看了一會才說:“是賀政呀,怎麼,你沒讀書了?”我說:“我在貴大,您忘了?”王老師說:“你今天逃課嗎?”我說:“想回來看看。”語文老師說:“回來看看好,回來看看好。”然後王老師帶著那幾個學生繼續往前走了,我心裏盼望的她看見我之後的熱情洋溢並沒有出現,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出了一中的校門就不是一中的人了。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頭一看,是胡慧,她就像是從我記憶中蹦出來的一樣。我不知怎麼的,居然痛哭流涕:“你來了啊?”胡慧說:“我無聊了,所以來找你玩了。”我說:“是嗎?”胡慧說:“你說過我無聊的時候是可以來找你玩的。”我使勁克製住去相擁她的衝動:“是的。”
胡慧說:“我昨晚打電話去你家,阿姨說你已經回學校了,我就到寢室去找你,可他們說你沒回。我今早再去找你,你還是沒回,所以冰雪聰明的我猜你肯定是到這兒來了,怎麼樣,一中沒什麼變化吧?”我說:“除開人變了,其他什麼也沒變。”
胡慧出現後,我的心情好些了,她讓我的記憶和現實同時變得很溫暖,先前的胡思亂想一去不複返。胡慧說:“今天星期五,別回去上課了,我們去撒野吧,就像以前那樣。”我很不好意思地把口袋翻給她看:“布貼布。”胡慧掏出錢包,得意地亮了亮:“有我這種富婆在,你還擔心沒錢花,看人不來啊?”
胡慧想起一個問題:“吃過早飯了嗎?”我說:“我吃過了,你沒吃啊?”胡慧說:“你吃的什麼?”我說:“糯米飯。”胡慧說:“這算什麼早飯,走,像我們這種有錢人當然要到廣粵去喝早茶。”要說這個貴的東西吃起來就是比便宜的要讓人受用,從廣粵出來我已是懷抱太陽般紅光滿麵。
路過星力百貨時,我想到幾個小時前我還躺在這裏的台階上睡覺,現在多了胡慧我就沒這麼淒涼了。我的背篼朋友們正站在門口等生意,看見我後紛紛和我打招呼,我掏出胡慧給我買的煙,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根。胡慧說:“你認識他們?”我說:“昨晚和這群兄弟同舟共濟,一起睡在台階上。”胡慧吐吐舌苔:“你的兄弟真多,哪條道上的都有。”
胡慧拉著我去了噴水池的電子娛樂城裏玩,這是我頭一次來這裏。我隨口問胡慧:“你是怎麼知道這的?”胡慧說:“你以前在教室裏努力的時候,我就在這裏打發時間。”這話說得我很有罪孽感。
胡慧說:“那時候我們真的很不同,對吧?”我沒說話,胡慧馬上接著說:“別想那麼多啦,來吧,玩吧,生命是用來玩的不是用來沉默的。”我說:“看不見希望所以才沉默。”胡慧笑著說:“看不見希望的時候,你還可以看見我嘛。”我說:“有道理。”胡慧說:“你太虧待你自己了,看看我,對自己多麼好,玩得好吃得好睡得好--賀同學,你要努力提高你的生活質量呀。”
從上午十一點我們一直玩到晚上七點,花了五百多塊錢,其中兩百塊錢是為了在那台夾布娃娃的機器上給胡慧夾出一個她喜歡的價值十五塊錢的維尼熊。將這個維尼熊出來後,胡慧高興得很,她告訴我,她覬覦這個維尼熊好幾個月了,今天總算是如願以償。
抱著維尼熊出了娛樂城,胡慧請我去旁邊的摩根大師咖啡館喝咖啡,順便在這把晚飯解決掉。咖啡館的包間是四張色彩濃烈的布簾子隔出來的,包間裏兩個長條形沙發,中間一個長條形原木桌子。
我們聊得很有默契,以前大多數是她說我聽,今天是徹底反過來我說她聽。麵對胡慧,我的傾訴念頭不可遏止,我從高三時她回頭看我的那一眼開始說起,打算一路說到今天我們坐在這裏喝咖啡為止。
我說得很有興致,胡慧聽得也很有興致,我於是展示起我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來,連胡慧哪天穿了什麼衣服哪天穿了什麼鞋子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她自己記得還清楚,所以她臉上閃現出了驚喜的表情,然後連連感歎說:“我也想起來了。”
看見胡慧很驚喜後,我的記憶力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樣空前爆發,甚至具體到她某天某時某分皺了一下眉歪了歪嘴我也能如數回想起來。舊日重現,大概是讓胡慧想起了很多心酸的事情,所以她漸漸地有了悲愴的表情,我突發狂想,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胡慧說哭。
討厭的是,才過了九點,胡慧的呼機就響個不停了,雖然她沒告訴我是誰在呼她,但是我知道那是鬼鬼在呼她。很明顯,胡慧有些心不在焉了,她理所當然地把鬼鬼看得比我重。我不想讓胡慧為難,原本打算跟她說今天就聊到這,要她去給鬼鬼回電話,但臨到嘴邊,話卻變成了:“不如你關了它吧。”
胡慧朝我不懷好意地笑笑,飛快把呼機關了,”這回可夠意思了吧”,然後她邊弄咖啡勺邊聽我高談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