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論大奶子抑或大後麵都是有保質期的，而且保質期特別短，林菜花阿姨人到中年後，大奶子被歲月之手搓癟了，大後麵被地心引力拽下垂了，整個人就成了一顆粗壯的冬瓜，看上去著實有些悲哀。
黑馬王子的手藝在新時代用來學學雷鋒還可以，創造經濟價值就不行了，所以家庭條件有些困難。時代變遷滄海桑田，當每天掙十七個工分的賀二娃搖身從農民變成二級警員變成一級警員變成三級警司變成二級警司再變成一級警司的時候，每天掙三十二個工分的黑馬王子也搖身從農民變成工友變成打工仔再變成農民工，因為他們的命不同，所以他們親人的命跟著也就不同了。
對我而言，爸媽那一代人是很複雜的一代人，也是很不正常的一代人，農村長大，突然進城，計劃經濟下受教育，市場經濟下謀變通，熟讀領袖著作，牢記增廣賢文，理想是紅色的，腳印是紊亂的，曾經餓得奄奄一息，現在天天吃減肥藥，以前誓死捍衛蘇維埃，如今排隊考察美利堅，不知他們是不是已經慣看月圓月缺花開花落？媽媽說：“其實呀，隻要不種田，怎樣都好。”
因為宅基地不要錢，所以農村裏建房很便宜，一般的兩層樓房隻需五萬元就可以建成，質量不講究的，三萬元也夠了。爸爸和大伯各建了一棟三層高的樓房，大伯的房子是徹底的農民房，房間雖然多，但是每個房間一樣大，整棟樓隻有一個衛生間。
爸爸很鄙視大伯的房子，說到底沒文化，有錢也造不出好房子。爸爸自己畫圖紙，硬是設計出了一棟半土半洋的農民別墅出來，雖然跟正宗的別墅差了十萬八千裏，但起碼也顛覆了農村裏幾十年來建房子的傳統思路。
不過，不管是大伯的樓房還是爸爸的樓房，外麵皆圍著一圈中國特色的高圍牆。我曾提議爸爸不要修這圈圍牆，爸爸說不修圍牆一是沒安全感二是沒氣派，”大戶人家都會修圍牆，我們賀家在這個衝裏也算是標準的大戶人家了”。
因為我們不常回來，所以雇了村裏一個老人看家，其實也不是指望他看家，而是靠他維持點人氣。院子裏的盆景被老人剪得像大小不一的饅頭，爸爸十分不滿意，要我跟他一起重新打理。
爸爸說：“和打理盆景一樣，人要學會打理生活。因為條件總是一定的，打理得不同，結果自然會不同，也許一天兩天看不出來，但是時間一長就肯定能看出來了。”我隨口說：“你舉個例子說說。”
爸爸說：“比方說都是派出所所長，為什麼我過得比其他所長要舒服？當然，客觀說來，甲秀樓派出所的條件確實比其他所要好，但是有的所長，家裏一套房都沒有，存款也沒多少，老婆難伺候，兒子沒出息，好不容易貪點錢，不料還翻船了，被扔到監獄裏被其他犯人折磨得肛門脫落，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我說：“因為他不會打理生活呀。”爸爸說：“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你看我，房子有了，存款有了，老婆很顧家，兒子讀大學，幾乎事事順心，這就是打理得好的結果。”
我突然明白爸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了這麼一大堆，無非就是警告我別折騰著鬧退學了。我告訴爸爸兩件事：“第一，我不退學了，第二，我有女朋友了，是胡慧，因為胡慧在民院所以我覺得我沒必要從貴大退學了，胡慧你總認識吧？”爸爸喜出望外，表揚我說：“我當然認識，胡慧嘛，市財政局胡老板的女兒，以前常來我們家玩的那個姑娘，對吧？我的兒，我不是故意要誇你，但你真的是一個一點就通的聰明人。”
爸爸一聲吆喝，把媽媽叫過來，說：“你兒子和胡慧談戀愛啦！”媽媽看著我說：“兒子，你就談戀愛啦，太早了吧，我看那電視裏的德育家說……”爸爸瞪了媽媽一眼：“屁話，這還早？你十六歲就跟我結婚了，十七歲就已經把賀政給生下來了，而賀政如今都已經十八歲有多了，難道他連戀愛都不能談？談戀愛可是最重要的人權！”
媽媽看清楚了形勢，她立即附和爸爸的發言：“是啊，找女朋友好，找個女朋友就安心了。”爸爸慈祥地告訴我：“花錢大方點，錢不是問題，有困難找警察，沒錢花找爸爸，總之，千萬別讓胡慧覺得你小氣。”我說：“我會的。”
爸爸更慈祥了：“那天不應該衝你發脾氣，爸爸給你做檢討。你看，隻要你不鬧退學，什麼都好。隻要原則問題不動搖，隻要你聽爸爸的話，爸爸就不會幹預你的生活，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你不想去上課那就不去上課，總之，一切隨你意。到時爸爸會托人把你檔案裏的那個處分拿走的，保證不給你留汙點。十八歲的小夥子打打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打了就打了，像你這個年齡能做的正事也隻有打架和談戀愛了。再說了，不狠不成材，打著打著就打成祖國需要的男子漢了，隻要你站在正確的隊伍裏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一切細節皆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