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大概是因為打理生活打理得好的原因,近幾年活得頗為瀟灑,什麼事做起來都得心應手,堪稱過上大資生活了,穿衣服比我還講究牌子,做頭發比我媽還挑剔,非十年以上茅台不喝,抽煙基本是軟熊貓,還是貴陽有名的”男人殿堂”娛樂場所成員。對於養生,爸爸也有他的一套理論,不僅自創了一套賀家拳,而且每周必定有一天不吃晚飯,改為用吸管吸幹一隻清蒸甲魚。
爸爸有年在黑龍江抓人時掉冰窟窿裏受了寒,得了個關節炎,天氣一冷就難受得嗷嗷叫,所以現在每年冬天,他幾乎隔兩星期就要飛到海南去”小小地遊個泳”,以達到調養軀體的目的,星期五晚上飛過去星期天晚上就飛回來了。
賀九是賀氏家族裏輩分最高的,雖然他不在了,但他的代表--婆婆還在。賀九活著的時候,我婆婆的領導才華全部被賀九所遮蓋了,賀九過世後,我婆婆成了我家的”孝莊太後”,以舵手身份指點大伯和我爸繼續前進,”天塌下來我先頂著”。我婆婆如今在這個山村裏已有垂簾聽政之勢,連村長都要讓她老人家三分。
大年三十那天,賀氏家族的三叔四伯七大姑八大姨紛紛來到我們家過年,中飯在我家吃,晚飯在大伯家吃。今年這個年,婆婆本應該要過得很好的,但是因為大伯見我爸給婆婆買了個金手鐲,所以他挖空心思要給婆婆鑲金牙,但是婆婆的牙齒又都很健康,所以大伯就命令醫生把婆婆健康的牙齒硬拔掉,害得婆婆牙齦大出血,現在都隻能捂著腮幫子喝稀飯,估計年夜飯她老人家也隻能喝稀飯了。
婆婆坐在堂屋門口,看著大家,喜上眉梢,心裏一高興,婆婆就笑了出來,婆婆一笑,我就看見她老人家嘴裏的那幾個黑窟窿。
說實話,我不喜歡過年,諸多繁瑣的事情讓人透不過氣來,光是一屋子親戚我要認清誰是誰就得廢半天神,廚房外殺豬宰羊五髒六腑攤得滿地都是的超現實主義場景,也太刺激我這個略帶文藝氣質的年輕人了,用一句胡慧最近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我有些眩暈了”。
幸好爸爸同情我,沒給我安排事情,任我在茶室裏喝雲霧茶。我往樓下瞥了瞥,爸爸和大伯擼起衣袖,忙得熱火朝天,臉上掛著快樂的表情,連賀德少爺也沒閑著,叼根煙眯著眼在燙豬腳,燙得煙霧陣陣吱吱作響,這個時候的他看上去倒是很穩重。稍遠的地方,媽媽,伯母,和一些女的圍成一圈在撿菜洗菜,大概還在扯著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話。
我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功夫去準備一頓年夜飯,我對吃飯這事的要求相當低,如果一包方便麵沒吃飽,那麼多吃一包就可以了。
我往後一躺,斜靠在沙發上,掏出和胡慧在噴水池照的大頭貼,哼起一首剛學會的流行歌曲:“我說我的眼裏隻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跡,但願我們感動天,我們能感動地,讓我們生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說實在的,我今年真想不回這個山衝來過年,我和胡慧剛剛確定好關係,正處於瘋狂到癲狂的熱戀期,恨不得要合成連體人才好,但是世事煩擾,我不得不按時回到這裏來過一個莫名其妙的年。
身邊這些親戚和胡慧比起來,我當然寧願選擇胡慧,親戚和胡慧就壓根沒有可比性,就像鑼鼓和鋼琴沒有可比性,可惜的是,我不能做這個選擇。
外麵傳來兩聲喇叭聲,把我的回憶打斷了。我往窗外一看,一輛三輪農用車正順著機耕路往我們家駛來。一根煙的功夫,這輛農用車就停在了我家門外。車上下來一個跟賀德年齡相仿的人,身材瘦小皮膚白淨還戴著一副八百度的近視眼鏡,這個人叫阿祖,是我久未謀麵的表哥。
阿祖打開貨箱門,從裏麵提了兩條已經殺好的狗下來,然後站在門口怯生生地朝我媽喊了句:“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