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阿祖夠拽,所以檢察院將阿祖以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罪名向法院提起刑事訴訟。在刑事庭上,阿祖成了建國以來貴陽唯一一個敢向審判長叫板的人。在法庭抗辯階段,阿祖咆哮了一句:“我就是要搞死他們,將來我還要搞死你們。”
阿祖的律師一聽阿祖說出這句話就氣得當場吐白沫,知道自己多日的努力化為烏有。公訴人原本準備好的那句”念及被告人年輕而且認錯態度較好,請求法庭從輕處理”的假惺惺套話也不說了。審判長也是個爽快人,一聽阿祖這麼勇敢地想坐牢,也就敲敲法槌,給他定了個危害公共安全罪,然後判他入獄五年。
庭審完畢,阿祖才想起剛才自己好像是太倔了,還想再多說幾句,但為時已晚,刑事庭十分鍾後就要判另外一個案子,審判長也要離席去抽根煙上個廁所休息一下,所以法警三兩下就把阿祖推下法庭。
阿祖以為自己拽以為自己倔,就能讓審判長讓公訴人讓受害者讓所有人痛苦,其實不是這樣的,他以為他在對抗世界,事實上,世界並沒有和他對抗,他隻是貴陽市政法體係運行中的一個毫不起眼的細節,然後阿祖去坐五年牢,其他人則該吃吃該喝喝該幹嘛幹嘛,阿祖記得所有人,但是沒幾個人會記得他。
一年前,阿祖從黔北監獄裏出來,女朋友早已成了別人家的已婚女人,生的孩子都能早戀了,當初那幫號稱要同生同死的兄弟也早就不見了蹤影。阿祖性格大變,不知是意識到自己出了醜沒了臉,還是意識到了自己本質上的渺小,總之他從一個敢和審判長叫板的狂妄之徒變成了一個寡言少語的人。
阿祖辛辛苦苦好幾年,整夜回到解放前,刑滿釋放後,他才發現自己本質上隻是一個劍河農村的大齡未婚農民,他每天就是在田間地頭做點農活,間或去周邊農村收豬皮賺點活泛錢,不與人爭執,不與人紅臉,遇到眾人圍觀的熱鬧事,一律遠遠繞開,生怕再沾上點什麼麻煩。
閑暇時分,阿祖常坐在田埂上,一邊拔些野草編各種小玩意,一邊想起那個他愛過的女孩和他們曾有過的燃情歲月,那時候可真幸福。為什麼他們回不去了呢?看上去,一切似乎都沒變,除開時間。
同村有個村民以前想給阿祖當狗腿子,但是阿祖瞧不起他,認為他沒有真才實幹,隻會和稀泥拍馬屁,所以這個人連給視效率為生命的阿祖當狗腿子的資格也沒有。
風水輪流轉,這個人在劍河縣公安局下屬的保安公司當上了管事的小頭目,現在劍河誰如果想當保安都要經過這個人同意,即使當上保安但是把具體分配到哪個單位也要經過他的同意,所以此人每天吃香喝辣不亦樂乎,比阿祖得意多了,每天開車經過阿祖家時都會炫耀似地使勁摁喇叭。
舅舅和舅媽曾想去找這個人幫忙,讓阿祖也找份保安工作,阿祖寧死不屈,說:“這個人隻知道和稀泥拍馬屁,要我去給他當小弟,門兒也沒有。”舅舅和舅媽歎歎氣,說:“人家和稀泥拍馬屁那也是本事啊。”
雖說現在的社會不是個道德社會,但坐過牢的人畢竟是坐過牢的人,阿祖走到哪裏別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他就是那個坐過牢的人”,哪家親戚也不想搭理他,他因此也不去親戚家串門。這一次阿祖來我家,讓我覺得很意外。
媽媽聽到阿祖喊她以後,很客氣地說:“是阿祖來了呀,來,快進來。”然後媽媽喊了爸爸一聲:“賀二娃,阿祖來了。”爸爸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忙活,他正在給一隻母雞拔毛。
阿祖提著兩條狗,愣愣地站在那裏,他知道他不受歡迎。阿祖說:“姑姑,這兩條狗都是好狗,不是毒死的,是打死的。”媽媽說:“這麼客氣幹嘛,來,進來喝杯茶坐一下。”阿祖說:“不了,我不坐了,我要回去了,家裏還有事情。”
爸爸朝賀德使了個眼色,賀德立即放下豬腳,邊掏褲兜邊走上去,走到阿祖身旁時掏出四百塊錢給阿祖。阿祖看著這個錢如同看著枚冒煙的手榴彈,連忙說:“不要不要,這兩條狗不要錢的。”
賀德說:“哎呀哥們,你就別跟我們客氣了,來,拿著,不拿我發脾氣了啊。”阿祖推脫半天,賀德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最後阿祖不得已拿著這個錢走了。這個錢的意思是要讓阿祖知道,我們和你不是一家人,我們隻當你是賣狗的,剛才賣了兩條狗給我們。
賀德提著這兩條狗,左看右看,笑嘻嘻地說:“這兩條狗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