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胡慧打了個電話給我：“快來我家吃擇偶根！”擇偶根學名魚腥草，是中醫的一種藥用植物，但是在貴州，它還是一種重要的調味品。在貴陽街頭，經常可以看見無知無畏的外地遊客在小吃攤上攝入微量魚腥草後撥打120救命的場景：“快來救我，我誤食了魚腥草，現在毒性發作了。”
每一座甜蜜的城市都屬於這座城市的愛情傳說，在廣州，傳說戀人坐東方樂園的摩天輪坐到頂端時親個嘴便可白頭偕老，在上海，傳說戀人一起走過甜愛路就會天長地久，在武漢，傳說戀人一起走過午夜的長江大橋就會永生永世。
因為貴陽人民不像廣州人民有那麼高的摩天輪可坐，也不像上海人民有那麼美麗的街道可走，同時也沒有武漢人民那麼好的九頭鳥體力，所以貴陽的愛情傳說是：如果戀人能一起吃完一盆魚腥草，就證明兩人的選擇是對的，反之則是錯的--這也是魚腥草美其名曰擇偶根的原因。
胡慧將已經拌好的擇偶根端到飯廳裏，說：“我們開始吧。”我和胡慧迅速將整整一盆擇偶根吃完了。放下筷子，我們相視而笑，然後胡慧跑進衛生間跪在馬桶前狂吐不已，胡慧說：“我是吃完了才吐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還是很OK的。”
我說：“這個傳說是哪個王八蛋炮製出來的，害得後來無數人暴飲暴食。”胡慧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說了，你不覺得這樣的傳說很有意思嗎？”我換了個話題：“我們出去散散心吧。”胡慧說：“好啊好啊，我在貴陽呆得有些悶了，但是去哪好呢？”我說：“去鳳凰。”
胡慧忽然說：“哎呀，不行。”我說：“怎麼啦？”胡慧說：“我爸馬上就要過生日了，他每年過生日我和媽媽都要陪他過的。”我非常掃興地說：“這麼不湊巧？為什麼你爸爸偏偏要這個時候過生日？”胡慧說：“算了，我們還是去鳳凰吧，走，我們私奔去鳳凰。”我說：“對，別管你爸了，你爸反正有你媽陪著。”
去鳳凰的開銷胡慧全包了，她說她要養我一段日子，因為她打算我和做一筆交易，胡慧忽閃著眼睛說：“我先養你一段日子，然後你就會記得我的好，然後你就會養我一輩子的，是吧？”我說：“你不愧是財政局出來的，算賬算得格外精。”胡慧說：“你會一輩子對我不問不疑不棄不離，是吧？”我說：“你這麼一說，我都不好意思不這樣對你了。”
胡慧收起笑容，獻出神秘表情，她把手提包一打開，說：“你看，這就是養你的錢，足夠我們在鳳凰花天酒地一段日子了。”我說：“這麼多？”胡慧說：“整數，一萬，連號，嶄新，爽吧？”
我說：“我們是朋友時，你偷你爸的煙給我抽，我們是戀人時，你偷你爸的錢給我花，你爸就沒點意見？”胡慧得意地說：“這算什麼，這才是他超收獎金的二分之一，我還給我媽留了一半，我爸的錢，我和我媽不花誰來花--難道讓別的女人來花？我跟你說，這年頭，人民銀行猛發行鈔票，所以錢有多，不使勁花還真花不完。”
我咂咂嘴，羨慕地說：“你爸的年終獎金真多，居然有兩萬。”胡慧說：“哥哥呀，你可真是劍河鄉下來的，完全不懂貴陽城裏的規矩，這兩萬塊隻是年終獎金中的超收獎金一項。”我不可思議地說：“什麼，兩萬還隻是其中一項獎金？”胡慧點點頭，說：“嗯。”我說：“為什麼我不知道？”胡慧嬉皮笑臉地說：“貴陽城裏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我迅速把胡慧的手提包關上：“可千萬別跟其他人說你爸年底拿了這麼多錢，你爸犯罪了，兩萬絕對夠定受賄罪了，要坐牢的。”胡慧說：“什麼叫獎金？獎金就是單位獎的錢，所以你別緊張，這不是受賄的錢，也不是小金庫的錢，這是光明正大發的獎金，被得了紅眼病的刁民告到中紀委去也沒事。”我說：“不可能，獎金能獎這麼多？我爸中一次槍才獎了五百塊錢加三包壯骨奶粉和一箱富士蘋果。”
胡慧說：“知道什麼叫超收獎金嗎？就是貴陽市財政稅務兩個單位合力完成了年初下達的收入計劃後，貴州省按鼓勵政策返回給貴陽市的錢，懂了吧？推理下去，貴陽市某些區的財政稅務如果超收了，貴陽市再把錢返回給這些區的財政稅務。”
我說：“如果收入不夠呢？”胡慧說：“那就對不起，對這些區主管財務的副區長連同財政稅務兩局局長實行一票否決，這些區的財政收入完不成就會拖累貴陽市，貴陽市又會跟著拖累貴州省，貴州省又會跟著拖累北京，相當於形成了一個多米諾骨牌效應，假如各個省拖累北京你說北京會不會掀桌子罵娘？所以，完成了有獎，完不成滾蛋。”